謝槿既然還在忙碌，蕭珩便無意打擾他，不多時就禦劍離去，剩下紀雲舟獨自面對謝槿的魔音貫耳。紀雲舟暗歎一聲，心中既羨慕小樹靈能讓謝師兄如此緊張，又有些擔心小樹靈真的會出什麼問題，且不說小樹靈如此可愛，謝師兄也會傷心的。

謝師兄還在發愁，紀雲舟也不想打擾他，悄悄回了小樓，隔得遠了，心聲也就聽不清了。

等到紀雲舟又上去明心堂上過課回來，謝槿還是沒有出來，依舊在房中翻書查閱古籍。

多日後天黑，謝槿才鬼鬼祟祟推開房門，神識察覺紀雲舟在小樓中打坐修煉，他回過頭招招手，讓蹲在床頭上的小黃鳥飛過來放在肩上，又看了眼躺在床上安靜閉眼的空殼子傀儡，小心攏起手中的光球，這才往門外走去，路過正廳時停留了一下。

留下兩瓶漱心丹和叮囑紀雲舟自己暫時閉關的信箋、以及特意留給紀雲舟的傳音玉符，謝槿便趁着夜色禦劍出了赤月峰，擔憂會被人察覺，他身上還挂了個隐匿的法器。

小黃鳥蹲在他肩上蹭了蹭他脖子，啾了一聲，聽去沒有往日那般歡快，像是在安慰他。

謝槿欣慰地将掌中閃爍的小樹靈收回袖中，指腹揉揉小黃鳥腦袋，“沒事的，看來之前是我估算錯誤了，古籍說樹靈化形離不開母樹的精氣供養，我們隻要去明月湖找到小樹靈的母樹，就算隻是一截枯枝或是相似的靈樹，也足夠讓它恢複精神的。”

小黃鳥往日總愛踩在小樹靈腦袋上耀武揚威，小樹靈也從來不生氣，到底相處了八十年，這幾日小樹靈陷入沉睡，小黃鳥對這個小夥伴也頗為擔心，守在床邊好幾天了。

但與其說是安慰小黃鳥，不如說是自我安慰。謝槿也不想看着小樹靈日漸虛弱下去，最後跟古籍上說的那樣，因為失去母樹無法化形漸漸消散，這可是師父送給他的啊。

若是明月湖也沒辦法的話……他如何跟師父交待？

謝槿桃花眸暗了暗，繞過九峰巡夜的弟子，往九峰後方的濃密山林禦劍而去，才總算找到那一片在月色中極靜谧而美麗的明月湖。

他禦劍飛下去，落到湖邊。

今年還沒到明月湖漲水的時候，湖面才會如此平靜。

說起來，多年前謝槿和玄意也來過一趟明月湖，玄意是好奇，謝槿是想來找小樹靈的母樹，結果兩人剛才下水就被聞折柳撈回去。

之後玄意跑了，謝槿被聞折柳盯着，再沒機會來過。

師父說他那修為進去，萬一撞上妖龍醒過來，玄意能跑，他這小命怕是要交待在那裡了。還說，叫他沒事别跟玄意那個傻子玩。

年年漲水湊過去明月湖看熱鬧，年年空手回來，玄意跟明月湖那邊的緣分也就那樣了。

如今師父閉關，玄意師叔跑出去曆練尋找突破化神後期瓶頸的機緣，隻剩謝槿一個人。

不，還有一隻鳥。

謝槿點點小黃鳥腦袋，将它攏入掌中，“該入水了。”

小黃鳥叽了一聲，雖然不喜歡水，卻也乖乖窩在謝槿手中，一雙豆豆眼看去頗為認真。

謝槿掐訣撐開靈力防水結界，冷不丁有點想笑。

“準備好了，小樹靈的尋根之旅就要開始了。”

他說着桃花眸認真起來，飛向湖中心，入水刹那如打破鏡面，一層層漣漪往遠處飄去。

“隻盼妖龍不要提前醒來，讓我們順利歸來。”

小黃鳥不喜歡水，就算往日跟着聞折柳泡溫泉，它也是堅決不下水那個，這回有防水結界護着，它還是有些緊繃地縮在謝槿檢測，生怕自己身上的羽毛沾上一丁半點水。

明月湖的水很清澈，底下卻很深，月光透過湖水折射下來，隻能看到湖底方向猶如一個碧藍色的圓盤一般，他穿過湖水往下飛了很久，才找到玄意上次帶他來過的湖底。

湖底有許多遊魚和水草，看去極平靜，湖底卻有一個發光的漩渦，同樣在水裡，那漩渦散發着淺淺靈光，裡面的水卻與湖水并不相容，漩渦之中的水流看去也頗為湍急。

就是這裡了。

上次他跟玄意師叔到了這裡，就被聞折柳抓回去了。

抛開這些不提，玄意師叔告訴過他，每年漲水的時候，大水都是從地下這個漩渦裡冒出來的，最嚴重的時候，湖水能漲高十丈。

不過這個漩渦之下暗藏玄機，下面還有很多靈樹。

明月湖周邊的林子沒有什麼靈木，那小樹靈當年隻能是從湖底被玄意帶出來的了，謝槿打量這個不到一丈的漩渦須臾，還是想象不出裡面藏着的靈樹林是什麼樣子的，卻也能隐隐感覺到漩渦中的靈力威壓。

底下就是鎮壓妖龍的法陣。

小樹靈如今靈體虛弱，謝槿自然不會輕易回去，他揉了揉小黃鳥腦袋，便飛向漩渦。

不多時，人影消失在漩渦中。

要問謝槿有什麼感受，他的感覺就是自己剛一靠近漩渦就被一股強力卷了進去，果然跟玄意師叔所言一樣，他又多了一重理解——

這漩渦像個抽水馬桶！

反正當謝槿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抱住紮進懷裡的小黃鳥穩住身形，緩過神來時，湖底的景象已經換作了一片潮濕密林。這林子裡回蕩着滴答滴答的水聲，但它的确沒有被湖水淹沒，地上還生長着一些會發光的靈植，在這片晦暗空間裡幽幽照明。

這片湖底空間非常大，大到一眼看不到盡頭，茂盛的草木靈植極其繁榮，超乎謝槿的想象。

他眨了眨挑花眼，才松開小黃鳥，撤去結界往下飛去，落到林子裡，踩到幹燥的泥地上。

小黃鳥叽了一聲，繞着他飛了一圈，蹲到他肩上，歪了歪頭，豆豆眼看去也有些懵懂。

“這裡果然内有乾坤。”

撲面而來的濃郁靈氣讓謝槿不由感慨出聲，他偏頭看了眼小黃鳥，桃花眸笑彎成了月牙。

“師叔說每年漲水後，這裡面都會被淹死很多草木，但也不是就這麼沒了，有些草木能留下種子，等到大水退去後，也能自行紮根生長。今年還沒漲水，此地草木長得茂盛，若是與小樹靈出自同一株母樹的種子還有所保留的話，應當也有用。”

小黃鳥抖抖翅膀，躍躍欲試。

“叽！”

謝槿眼神認真起來，帶着它往林子裡走去。每年漲水時能活下來的草木不多，但總有些大樹能活下來，在退潮之後，半枯的枝幹長出新芽，與其他草木區别在于一部分草木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而去年新生的草木最多隻有半個人高，靈氣也很微弱。

那些參天大樹之中也孕育了一些樹靈，小小的光點漂浮在樹林中，跟小樹靈長得很像，隻是生機不如它磅礴，也遠不如它閃亮。

謝槿對這些完全沒開靈智的小家夥很難說有什麼恻隐之心，想了想，放出袖中的小樹靈。

“這裡若有與你母樹同源的靈樹，你能尋到氣息吧？”

小樹靈微弱的光芒閃了閃，像是在回應謝槿，遠不如往日精神，謝槿耐心等着，過了一會兒，小樹靈才往林子裡面慢悠悠飄去。

謝槿帶着小黃鳥跟上。

小樹靈晃晃悠悠地在那些靈木下左蹭蹭右蹭蹭，那些樹靈們見到它卻都飄遠了，像是怕它一樣，小樹靈倒是沒什麼反應，自顧自往林子深處飄去，裡面的靈氣也更重了。

期間路過好幾株還算高的龍槐樹，謝槿本以為小樹靈會靠近看看，結果它就這麼路過了。

之前玄意師叔跟他說過裡面有不少龍槐樹，謝槿還以為小樹靈的母樹也是龍槐樹，所以去隐月峰那邊往赤月峰移栽了一株百年龍槐樹，明明往日小樹靈也挺喜歡的啊？

謝槿想不通，也隻能跟着。

這處林子越走越深，先前在靠近漩渦時察覺到的威壓再次出現，當小樹靈飄出林子來到這處密林中心時，一片莫名平坦的平地出現在謝槿眼前，這片平地被淺淺一層湖水浸潤，上面漂浮着許許多多的枯葉。

而在平地中心生長着一株巍峨的靈樹，謝槿察覺不對，一把撈回小樹靈，站定在水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