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時的謝槿與醉時很不一樣,桃花眸含笑,一身紅衣矜持清雅,與醉時那樣荒唐大膽恍如兩人。聞折柳望着他走近,輕哼一笑,“再睡下去,就要趕不上論道大會了。”
“論道大會……壞了!”
謝槿頓住,他完全把這事給忘了!
小黃鳥卻一點也不着急,慢悠悠飛過來,蹲在謝槿肩頭上不動了,卻沖着聞折柳這邊扭頭哼唧,表示自己還現在很生氣。聞折柳啧了一聲,“先回去找玉書彙合吧。”
他化出劍意,擡眸示意謝槿,踏着清風上了飛劍。
正事要緊,謝槿忙跟上飛劍,才想起手中的紅袍。
“師父,你的衣裳。”
赤月峰峰主的道袍一身赤紅,除下豔麗的外袍,内裡貼身的紅衣根本藏不住精瘦的腰身,領口更是敞到胸口前。謝槿視線觸碰到一片力量感滿滿的玉白,趕緊别開眼。
非禮勿視!
聞折柳沒接衣服,隻展開雙臂。
謝槿反應過來什麼,睜大桃花眸,腹诽一句懶鬼師父,便展開紅袍給聞折柳穿上,而後靠近他身前,細緻地為他整理外袍衣襟。
低頭看着謝槿忙活,聞折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次喝了紅桑酒,醒來後頭不疼了?”
謝槿之前也喝過紅桑酒,不過那時也是在師父身邊,他知道自己酒量差,輕易不碰酒。
謝槿已經跑到他身後,梳理他的長發。聞折柳的長發跟海藻和波浪一樣烏黑蜷曲,往日都不愛打理,随意披着,總不免有些慵懶,出門時才會束起來,很是英姿飒爽。
師父雖然懶,可師父帥啊!
将長發撥出衣袍外,謝槿不舍地收回手,緩緩搖頭。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那就是還頭疼。”
聞折柳擡手在他眉心上輕點一下,赤紅靈光忽現,光芒耀眼卻不刺眼,叫謝槿全身驟然一輕,額角脹痛消失,頓時精神了許多。
感覺就像沐浴在日光之下,暖融融的,舒服極了。
謝槿輕舒一口氣,笑眯了眼。
“不疼了。”
聞折柳順手曲起手指,輕敲他額角,“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也敢喝酒,不怕被人抓走了?”
謝槿捂住額角,皺了下眉頭,臉上不服,嘴上卻知錯,“隻是不小心喝錯了,而且師父不是來了嗎?對了,師父昨夜何時來的?”
他眨巴着桃花眸看向聞折柳,聞折柳一眼就看出來他眼底的心虛,嘴角微揚,似笑非笑。
“在你到處跟人說忘憂真人是九域第一的時候。”
謝槿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低下頭幹笑道:“這個,師父,你知道我酒量不好……”
聞折柳嗯了一聲,“既然知道,下回就不要再跟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出門,也别再碰酒了。”
“哪裡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都是認識的人,師父應該見過的。”謝槿自知捅了婁子,哪怕師父沒有責怪自己,還是有些不放心,“那昨晚……我後來沒有被人追殺吧?師父現在也來了,被人認出來怎麼辦?”
聞折柳倒是無所謂的,“且不說整個九域,就這東域裡道号忘憂之人都不知凡幾,我不過區區化神期,你昨夜說的那忘憂真人可是橫掃九域的強者,誰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謠言到底是自己口中傳出去的,謝槿臉頰有些發燙,心道大衆名就是好,出事了也找不到他們頭上來。提到師父的修為,他便欲言又止,“師父閉關多年,那修為瓶頸……”
聞折柳淡聲道:“沒突破。”
還是沒突破嗎……
謝槿輕蹙眉頭,眼神擔憂。
聞折柳皺眉,“什麼眼神?覺得我應該一蹶不振?”
謝槿連忙搖頭,“沒有!就算是化神期,師父也是最厲害的化神期,誰也打不過師父!”
可若是無法突破化神期圓滿的瓶頸,邁入合體期,師父壽元再長,也總有耗盡的一日。
修仙本就是修長生之道,一直被卡在化神期,别說成仙,連合體期大乘期的邊都摸不到。
師父比他多活了至少幾百年呢,能一直陪着他媽?
聞折柳受不了他那樣的眼神,一巴掌蓋住他眼睛,“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你也沒到化神期,用不着你為我操心。”他說着有些煩躁,“掌門那狗東西為何要你來論道大會?知不知道論道大會有多少大宗門的天驕?若在切磋時大敗,動搖的可是道心。”
謝槿收起飄遠的心聲,拉下他的手,“可是難得碰上論道大會,大師兄和師兄弟們都來了,我也想來湊湊熱鬧,畢竟下次論道大會還要等百年,到時我可未必能有機會再來。師父,你參加過論道大會嗎?”
聞折柳打量他一眼,“百年之後,或許你的确就沒機會上場比試了。不過這所謂的論道大會什麼也不是,過早見識到太多強者有時也會打擊到道心,動搖道心絕非好事。”
“那可以去長長見識也是好事!”謝槿握緊他的手,桃花眸中滿是好奇,“師父去沒去過?”
聞折柳撇嘴,“沒去過。”
謝槿一愣,“為什麼?”
聞折柳道:“論道大會本就是四大宗派聯手舉辦,百年一回,也是四大宗派自家弟子交流切磋的比試,其他參賽修士在他們眼中都是陪襯。我這修為在化神期以下根本找不到對手,化神期以上的也不屑與我為敵,我可沒興趣給四大宗派當猴子耍。”
師父還是一如既往不喜歡四大宗派。謝槿無奈一笑,堅持己見,“師父天賦出衆,早早就是化神期,看不上化神以下的比試也正常。不過我和大師兄這些小輩修為尚淺,就算隻是來看看也多少能增添些閱曆。”
“随你,想去就去。”
聞折柳從不跟謝槿争論這些,謝槿笑了笑,才想起來松開他的手,雙手背在身後别開眼,不自覺捏捏指腹,仿佛還有溫暖餘溫。
“師父何處出關的?不會我們剛走師父就出關了吧?”
算算時辰,該是那個時候。
謝槿攥緊指尖,面露懊惱。
早知道的話就多等一會兒了。
聞折柳沒好說被他那包圍了整個山頂的法陣堵住差點出不了門,看他的眼神也是一言難盡,誰家防護法陣會連裡面一起防的?他一氣之下砍了個缺口,出來還得補上……
他眸光一轉,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玉葫蘆給謝槿。
“酒喝沒了,給我添點。”
這白玉葫蘆是謝槿特意煉制的儲酒法器,綁在上面的紅繩綴着他親手打的繡球結,葫蘆上的雲雷紋也是謝槿親手雕刻的,能放不少靈酒,不過閉關六七年也早該喝完了。
這些年聞折柳将喝的冰心玉壺換上謝槿釀的寒性靈酒,早年的反噬内傷的确有所好轉。
倒不是靈酒的功勞,聞折柳自己也在琢磨新的道法,遏制以及治療反噬暗傷。冰心玉壺雖有效,同時也會帶來過重寒氣,換上謝槿釀的靈酒會溫和很多,起碼能不傷身。
謝槿知道師父不是愛喝酒,而是為了遏制反噬暗傷習慣如此,自己釀的靈酒自己信得過,便笑着接過玉葫蘆,轉頭取出個一樣的,就連綁在上面的紅繡球結也一模一樣。
“早就準備好了,這次保準夠師父喝上一年半載!而且我換了新的靈泉釀酒,口感會更好!”
看他桃花眸中透出的自信笑意,聞折柳挑起眉梢,接過玉葫蘆拔出瓶塞,仰頭倒了一口靈酒。
聞折柳不喜歡醇厚的烈酒,反倒更喜歡口感清爽一些的酒香,這是謝槿特意釀造改良的口味,與淨月峰的冰心玉壺有着相似的霜雪氣味,略微青澀,過後還有一絲回甘。
謝槿眼巴巴看他,“怎麼樣?”
聞折柳咽下靈酒,咽喉間像滑過一簇霜雪,舌尖猶有一縷清甜,叫他下意識看向謝槿。
謝槿催道:“師父怎麼樣!”
聞折柳又飲了一口,舌尖舔過绯紅嘴角,才慢悠悠回道:“誇的多了怕你尾巴要翹上天了。”
看他一口接一口的,謝槿就知道他喜歡這靈酒,桃花眸彎起來,“師父喜歡可以直說的。”
聞折柳不置與否,輕晃玉葫蘆,“這酒可有名字?”
謝槿搖頭,将空了的白玉葫蘆收回儲物戒裡,理所當然地說:“專門給師父釀的藥酒,也不會拿出去送人,隻要師父喝得慣就好。”
這話取悅了聞折柳,他勾起嘴角,又抿了口靈酒,而後輕輕呼出一口含着霜雪的氣息。
“這麼懂事,給你個獎勵好了。”
謝槿警覺起來,“什麼獎勵?”
聞折柳擡手一揮,一團靈光自他袖中飛出,落到飛劍上,謝槿便對上了一雙懵懂的眼睛。
站在飛劍上的紅衣小娃娃不是小樹靈還能是誰?
“小樹靈?”
小樹靈眨巴眼睛,咧嘴一笑,便跳進謝槿懷裡。
“爹!”
謝槿愣了下,蹲下來輕輕接住小樹靈,桃花眸怔怔看向聞折柳,“師父怎麼帶他來了?”
聞折柳自顧自坐下來,不以為意道:“下山時見他挺可憐的,順手就帶來了,不喜歡?”
小樹靈從他懷裡探出頭來,分明隻是木雕傀儡,栩栩如生的娃娃臉上露出了受傷的表情。
謝槿一下就心軟了,摸摸小樹靈腦門,嗓音也溫柔了許多,“沒有不喜歡,可是外面不如宗門安全,我怕自己保護不了小樹靈。”
小樹靈漆黑眼眸亮起來,撲進他懷裡黏黏糊糊喊爹。
謝槿苦笑一聲,看向聞折柳。
聞折柳聳肩道:“你不是折了明月湖的四季樹讓它栖身?若宗門發現,隻怕會将它關起來。反正我也帶出來了,我會替你看好的,你想去參加那論道大會,就放心去吧。”
師父說了願意照顧小樹靈,謝槿也隻能放心,拍拍小樹靈腦門,扶住他雙肩哄道:“那你就乖乖聽師父的話,不要亂跑,知道嗎?”
小樹靈聽懂兩人對話,笑着拍手點頭,小臉很是興奮。
謝槿笑歎一聲,回頭看肩上還有隻氣鼓鼓的小黃鳥,便又看向聞折柳,“師父方才又欺負小黃鳥了?師父明知道它不喜歡碰水的。”
小黃鳥跟着啾了一聲,聽着很像是在譴責聞折柳。
它不就是蹭了點香香的花香嗎?至于抓鳥去洗嗎?
壞人!
聞折柳不答反問,“我閉關這些年,赤月峰似乎發生了不少事,小槿就不打算交待一下?”
謝槿被這聲小槿喊得耳尖泛紅,顫着眼睫垂下眼。
往日師父多是喚他全名,喚他小槿也不是沒有過,問就是玄意玉書喚得他為何喚不得?不過這種時候一般都是在謝槿做了什麼錯事時,所以這會兒聽着,他很難不心虛。
“師父,容我慢慢禀明……”
他是想将紀雲舟上赤月峰以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告訴聞折柳,當然會抹去那些他知道的原文劇情,可還沒來得及說出,飛劍已然回到城中,“回頭吧,先去找玉書。”
聽到聞折柳這麼說,謝槿隻好先打住,給他指路。
“玉書師伯他們在那邊!”
飛劍朝着謝槿所指的城中客棧而去,謝槿望着聞折柳悠悠飲酒的背影,心中卻有些擔憂。
師父不知道原文劇情,也不知道在原文裡,他的命運會是最後為了救自己這個徒弟被後來回來複仇的主角攻大師兄間接殺死。如今這樣,原文劇情已經完全打亂,謝槿卻也不确定他和師父的命運是否有改變。
萬一他沒有作惡,沒有走劇情,最後他依舊會與主角攻受反目,也會害死自己和師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