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書真人笑了一路,最後被聞折柳一句再笑把他踢下飛舟恐吓閉嘴,謝槿也扶額抹了把汗。
這些師伯師叔沒一個好人……
論道大會會場布置在太虛宗地界的懸鏡山,懸鏡山立于山巒長河之間,山形如其名,一面仿佛被刀斧斬斷,平滑陡峭,似乎懸在山霧的明鏡。而懸鏡山後方百裡正對着太虛宗山門,前方則是直通東海的雲河,鏡面正好迎着九域而來的各路修士。
靠近懸鏡山十裡,便可見到懸鏡山下的會場,雲河上懸着許許多多的蓮葉浮台,中央浮台赫然是蓮花形狀,甚是寬闊,正是擂台。
攬月宗衆人來得不算晚,到這裡時還能碰見不少遠道而來的修士,而太虛宗的弟子早已候在懸鏡山外十裡等候來客,待玉書真人取出請柬,便有人引着衆人往懸鏡山去。
玉書真人笑夠了,吩咐靠近過來的宗門弟子,“此次論道大會,九域各族皆有參與,宗門教導你們已久,你們該知道分寸的。此行人多眼雜,切記不可為宗門招惹是非。”
衆人齊齊應是。
聞折柳瞥他一眼,别開臉去。
玉書真人随即笑吟吟看他,“尤其是忘憂師弟你。”
聞折柳冷哼道:“少廢話。”
玉書真人無奈輕歎,掐訣讓飛舟跟上引路的太虛宗弟子,不多時便到了會場。随着飛舟降落會場外的平台,衆人下了飛舟,跟着引路弟子走向連接各處浮台的靈光浮橋。
身臨其境細看,虛幻浮橋上靈光灼灼,兩側雲霧間也隐隐有青蓮仙鶴,恍然如仙境一般。
整個會場也遠超遠處所見那樣寬闊,高低不一的蓮葉浮台無一不是簇擁着中心青蓮擂台的,除了視角不同,都能清楚看到擂台狀況。而會場正門正對着的那半隐雲霧間的懸鏡山,懸崖峭壁果真如一面圓鏡。
【不愧是東域第一道宗的太虛宗,好大的手筆。】
謝槿牽着小樹靈跟在聞折柳和玉書真人身後往攬月宗的浮台位子上走,桃花眸中滿是驚豔。
蕭珩和紀雲舟二人走在他身邊,心中也有如此感想。
東域排名前三十六的攬月宗還是遠遠不如第一道宗。
一行人很快到了攬月宗所屬的荷葉浮台上,引路弟子拱手告辭。最近的浮台上正好是摘星閣所在,那位閣主遙遙見到聞折柳,秀氣的少年面容便露出了莫名激動的神情。
“忘憂師弟,你也來了!”
玉書真人稍稍側身望去,笑道:“是慕容閣主。”
聞折柳往那邊瞥去,嗯了一聲。
慕容閣主不介意他态度冷淡,笑歎道:“有些年沒見到忘憂師弟,忘憂師弟都長大了。記得當年你剛拜入攬月宗那會兒還小,本座去尋奉劍真人時第一次見到你,你還在跟玄鶴師弟掐架,這轉眼三百多年過去,玄鶴師弟已成了掌門,你也長大了。”
他說着一臉欣慰,看着好像是在懷念過去的時光。
謝槿嘴角抽搐,有些不适應。
【慕容閣主頂着這樣一張娃娃臉說這種類似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這種話……真的好奇怪,不過三百年前的師父又是什麼樣子?】
他想着,桃花眸悄悄看向聞折柳,眼底滿是好奇。
蕭珩和紀雲舟相視一眼,都默默搖頭,二師弟/二師兄還是老樣子,心思活泛,容易走神。
這裡可是論道大會啊!
相比起慕容閣主的熱情,聞折柳反應很冷淡,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那些摘星閣弟子,而後定格在稍微眼熟些的慕容景身上,“那是你徒弟?”
慕容閣主笑着點頭,喚慕容景過來,揣着衣袖一臉和藹,“景兒,快來拜見你忘憂師叔。”
慕容景昨夜剛才見過聞折柳,被他那劍氣震懾過,這會兒正式拜見,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沒等他開口,聞折柳别開眼,“不必,昨晚見過了。”
慕容閣主眼神狐疑,“昨夜?”
慕容景下意識看向謝槿,謝槿便禮貌地沖他彎唇笑笑。誰料慕容景的反應不是往日那樣熱切,反而是笑容苦澀,“昨夜與師妹出去時碰到了謝道友與幾位攬月宗的師兄弟,喝了幾杯,後來,便見到了忘憂師叔。”
沒想到往日溫文爾雅的謝道友居然是個一杯倒,醉後還如此不羁,他昨夜也是被吓怕了。
“那你該先通知為師才對啊。”慕容閣主沒發覺他語氣裡的遲疑一般,不滿地皺起眉頭,他又看向聞折柳,叮囑道:“大會結束後,忘憂師弟莫要急着走,我家老祖總念叨着你,你若不忙,之後随我們回去吧?”
“再說吧。”聞折柳轉眼望向擂台,“有人來了。”
慕容閣主笑着應好,随他看去。
其實會場一直都有人來,許許多多的蓮葉浮台還空着一些,而且最靠近擂台的那幾處稍大一些的浮台上還是空着的,應該是特意給四大宗派以及一些強大修士留的位子。
聞折柳三言兩語結束了寒暄,一回頭就對上謝槿格外明亮的桃花眸,叫他不适地皺起眉頭。
謝槿見慕容閣主師徒已然坐回去,才低聲問聞折柳:“師父跟摘星閣的老祖也有交情嗎?”
玉書真人從邊上插進來,笑道:“這個我知道!忘憂師弟是老祖帶回來的,老祖跟摘星閣的慕容老祖常有往來,忘憂師弟小時候便是老祖帶過後懷真師叔帶,而後我師父和蘊玉師叔也都帶過,老祖還會帶他去摘星閣,他也得過慕容老祖指點。”
謝槿看聞折柳的眼睛更亮了。
玉書真人用折扇掩住嘴角,接着說:“忘憂師弟學得多,卻不精通,醫術更是一竅不通。”
聞折柳冷眼看去。
玉書真人負手身後,搖着折扇,端的是風流倜傥,“我說的實話,忘憂師弟這也聽不得?”
謝槿怕他們再吵起來,忙拉住聞折柳衣袖,“師父的劍法已經很厲害了!修士修煉,道法無需多,能找到合适自己的道就足夠了。”
聞折柳看向被他抓住的衣袖,輕哼一聲,反過來拉住謝槿,“别理這個整日挑事的家夥。”
玉書真人折扇一頓,“我挑事?”
聞折柳沒理他,拉着謝槿走到後方的蒲團上坐下。
謝槿看長豐真人還站着,想要起來,又被他按住肩頭。聞折柳瞥向邊上站着的幾人,長豐真人也沒敢吭聲,摸摸鼻尖在角落坐下。
玉書真人看在眼裡,笑歎一聲,擺手示意弟子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便也挨着謝槿坐下。
謝槿看看左右的師父、玉書真人和長豐真人,再看向後排的蕭珩等人,有點坐立不安,可師父的吩咐不能不聽,又怕師父再被惹惱,便拉着小樹靈坐在自己和師父中間。
時辰差不多了,太虛宗的人也該來了,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引着衆人望向懸鏡山上。
便見一行人正架着仙鶴而來,算不上多特别的出場,可其中一人卻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領頭的三人俱是一身華服,為首的端正青年手持拂塵,左側仙子披帛如雲,右側稍矮胖一些、慈眉善目的道人腰間挂着個紫葫蘆。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稍後他們半步的兩人,尤其是那個有着一雙淺褐色眼眸的年輕修士。
那修士一身雪白無暇,連長發也是白的,生得極好看的一張臉,卻被一身淡漠蓋過去。
那雙淺色的眼眸在會場靈光映照下透出冰冷的銀色。
他身旁還有一名臉色蒼白的虛弱青年,也是一身素白,氣息融入自然,叫人看不出底細。
“是太虛宗的那位仙君!”
人群中有人高聲喊着這話,謝槿跟着看去,看見那名白衣修士時第一反應就是被凍到了。
那雙淺色眼眸仿佛沒有一絲感情,讓人感覺極冷。
玉書真人低聲解釋,“為首那三人是太虛宗的掌教和兩位太上長老,後頭那兩位,我也是頭一回見。若我沒猜錯的話,應該都是前任太虛掌教玄空子的徒弟,師兄名為郁離,師弟名為甯淵,便是那位千年前便已經修煉至半步大乘的太虛宗仙君。”
“按理來說,新任掌教也該稱他們一聲師兄,不過看他們今日這般低調,恐怕若無人鬧事,他們便不會出手。”玉書真人莞爾一笑,“聽聞他們師兄弟二人,一個修煉的是至情之道,一個修煉的是無情大道。”
謝槿好奇,“至情道?無情道?”
聞折柳白了玉書真人一眼,說道:“不過是一個追求心口如一、至情至性,一個想要融合無情天道、超脫世俗,沒什麼了不起的。”
玉書真人反駁道:“師弟你這麼一說,把人家的大道說的好沒意思。師弟你又沒跟人打過,你說人家沒什麼了不起,可甯淵那無情道就是讓他修煉到了半步飛升的境界。”
謝槿點頭贊同。
可點頭到一半,就被聞折柳目光幽幽抓了個正着。謝槿反應過來,連忙搖頭,一臉正色。
【師父,相信我,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那太虛宗的人出現時,蕭珩等人心思就有些飄了,都在打量會場各家修士。聽到謝槿這心聲,蕭珩收回心神,回過頭看他的熱鬧。
聞折柳輕哼一聲,移開視線。
謝槿暗松口氣,點點額角。
【甯淵?無情道?我以前是不是在哪兒聽說過這位太虛宗的無情道仙君,莫名熟悉啊……】
正如玉書真人所言,太虛宗一行人到來後,先開口的是太虛宗的掌教,疑似是玄空子徒弟的甯淵和郁離都沒出聲。等太虛宗掌教寒暄完一番後,會場門前亮起燦然金光。
謝槿還沒看清楚是誰,就聽到聞折柳冷嗤了一聲。
“又是那幫秃驢。”
【秃驢?天音寺?】
謝槿皺眉看去,踏着金光祥雲而來的果真是天音寺的禅修們,有頭發的、沒頭發的都有。
【果然……好閃,眼睛睜不開了!天音寺這些秃頭加起來比五師弟的光頭要閃亮好多!】
蕭珩和紀雲舟對視忍笑,不約而同看向一旁的墨旬。
看得墨旬感覺腦袋涼涼的,沒忍住伸手摸摸腦袋。
見到這些人,玉書真人難得沒了笑容,興緻缺缺搖着折扇,完全沒有跟弟子們介紹的意思。
不過周邊的修士都在讨論天音寺,不妨礙攬月宗的弟子們知道來人是誰。好在很快就又來了其他宗門的人,可在看到走過靈光浮橋而來的一行人時,謝槿便有些驚詫。
【青陽學宮也來人了?等等,帶頭的那個人……】
謝槿抱住懵懂的小樹靈往聞折柳身邊靠近幾分,跟他傳音,“師父,那個不是聞人祤嗎?”
聞折柳點頭,“嗯。”
【這麼冷靜?還有那個……】
謝槿不僅認出了聞人祤,還認出他身後的葉惟,他趕緊拽着蒲團往聞折柳身後挪了挪。
聞折柳見狀一把将他腦袋按在肩上,“行了,别吵吵嚷嚷的,老實坐着,沒人能看到你。”
他這回沒傳音,玉書真人看他們的眼神若有所思。
“小槿哪裡吵了?忘憂師弟,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你管得着嗎?”
聞折柳回了一句,便低頭警告謝槿一眼,“老實點。”
謝槿被迫靠在他肩上,悶悶應聲,一邊偷偷往下看,青陽學宮的人正跟太虛宗的人在寒暄。
紀雲舟看着前面兩個格外親密地緊挨着的身影,心裡總感覺怪怪的,正好蕭珩在他耳邊低聲說話,這點微妙的感覺很快就溜走了。
“這青陽學宮據說有八位夫子,俱是大乘期,夫子之下還有十二位公子,而這次來的應該是墨公子聞人祤,據說也有半步大乘了。”
謝槿聽着沒敢吱聲。
既掙不開師父,又怕被聞人祤師兄弟發現他和師父。
不多時,數道劍光紛沓而至,一一落到擂台之上。
還未離開的青陽學宮來人便與太虛宗掌教上前寒暄,謝槿看着都替他們累,腦袋拱了拱聞折柳手掌,小聲抗議,“師父放開我!”
聞折柳松開手,屈指輕敲他額角,“不許再吵了。”
謝槿暗暗瞪他一眼,便望向了那幾個中州來客。
“劍閣之人?”
玉書真人颔首,“看着似乎是劍閣那位紫陽劍主,不過來的人不多,那你們就能輕松多了。”
每屆論道大會,劍閣劍修都被無數宗門視為勁敵,隻因劍閣的劍道太過強橫霸道,劍閣的天驕劍修也向來都被認為是同境界無敵。
謝槿看到劍閣來人站在末位那個不如身旁少年靈秀俊美、卻一臉傲氣的青年,又皺起眉頭。
【是那個人……】
也不知道聞折柳是不是能聽見他的心聲,他心裡才泛起嘀咕聞折柳就看過來,謝槿抿了抿唇,将肩上的小黃鳥抓下來遞給他投誠。
“師父,我沒有說話。”
小黃鳥還沒消氣,撲騰翅膀從謝槿手裡掙紮出來,飛回他肩頭上,聞折柳見狀挑眉不語。
謝槿趁機回頭看了一眼,蕭珩臉色果然有些難看。
紀雲舟見他看來有些迷茫,跟着看向蕭珩,才察覺他面色不對,小聲問:“大師兄怎麼了?”
蕭珩很快笑起來,“無事,我和小師弟說說劍閣吧。”
【果然有對象哄就是好的快,算了,回頭再說。】
謝槿将蕭珩抛至腦後,也沒注意到蕭珩二人一言難盡的眼神,揉了揉小黃鳥腦袋給鳥補償了幾粒堅果,就接着看擂台下面的熱鬧。
四大宗派已然來齊,衆人在擂台前寒暄一番,就去了各宗門的浮台。彼時浮台隻剩三四個空閑位置,其他地方都已經坐滿,就連無門無派的散修另外安排的浮台也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