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馥好奇,究竟是什麼讓這三個不同朝代的女子,前赴後繼也要完成這本古紮。
帶着好奇,她翻開了第一頁,上面記載:
世上不公事,女之半。
司徒馥一眼便被吸引,繼而又翻了幾頁。
婚喪嫁娶倫理綱常,男主女從,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附之父、附之夫、附之子,行不軌則死,端不正則死,德有失則死,苛刻異常。無問,無容,無理,無論。女之位,低。女之德,高。觀此,餘有三問:一問爾何來?二問爾何養?三問爾何否?
故著書立說,筆記以求解惑。
這本古紮,與她的許多想法不謀而合,但是内容有很多“離經叛道”之言。司徒馥一直感慨自身,但從未否認世道對于女子地位的看法。
對此,她先是覺得這本書超脫倫理,再是覺得自己的局限。裡面有很多的思想解開了她一直以來的疑惑,不知不覺,天大亮。
元烨布了一夜的棋局,而她看了一夜的筆記古紮。當她看完最後一頁的字後,恰好聽見元烨尋她的聲音。
煤油燈已燃盡,原來,雨停了,風盡了,空氣中泛着潮濕。
司徒馥應了一聲,便合上書,理了理身上的裙子,疾步走了出去。
元烨花了一晚上布置的棋局,相比較前幾局顯然難度上升,她看了大緻一柱香的時間,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然她還未開始破棋局,便被外面一道尖銳的聲音打斷。
司徒馥放下執起的棋子,與元烨對視,疑惑道:
“你不是說黑衣人找不到這裡嗎?”
不是問責,不是打趣,純純是出乎意料,司徒馥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信任元烨。
外面又響起剛剛那道尖銳的聲音,這回二人聽得真真切切:
“元大人,您在此處否?雜家奉命來接大人。”
司徒馥輕笑一聲,看向元烨的眼神意味不明:
“雜家?是宮裡的太監?奉命?想必是奉陛下的命了,元大人,您前途無量啊,能不能幫幫草民,就像元家案一樣,也幫司徒府走出困局……救救司徒家?”
司徒馥沒有求元烨救她自己,而是說救司徒府,在她看來,那些明知繼續留在司徒府會有性命之憂也從未想過要離開的下人,她的命不比他們高貴多少。再者,她從未求過任何人。
元烨沒有正面回應,因為蘇尚不止一次阻止、告誡甚至怒斥他幹涉有關司徒馥的任何事情。
他誠實道:
“抱歉,我不能答應。”
司徒馥覺得自己已經如此低聲下氣求他,卻依舊被拒絕,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一夜未眠,一時急火攻心,緊繃的弦,在此刻突然崩斷,世界一片黑暗,她……暈倒在地。
元烨看着地上的司徒馥,内心糾結,眼神複雜。一雙手來來回回猶豫半響,良久,他轉身去櫃子裡取了一件月白披風罩在了司徒馥身上。
他俯身抱起了司徒馥,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門,朝着外面走去。遠遠地,外面有條小船靠近,大概載了四人。
蘇尚與一個帶刀侍衛,還有一個太監,另一個居然是……蘭陵笙。
蘭陵笙身上挂了彩,有被荊棘條鞭打出的傷痕,還有刀傷和箭傷,右臂上甚至還插着半截短箭。他臉上沾染上了泥污,衣服亦是濕了大半,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異常狼狽。
蘇尚看到了站在木闆上的元烨,見他安然無恙,身形不由得放松起來。可待他看見元烨抱着的人後,眼睛突然眯了起來。雖然有披風的遮擋看不清臉,但還是能猜出這就是司徒馥。
蘭陵笙喊了一夜,嗓子早就啞了,但是認出司徒馥的這一刻,他還是紅着眼睛,朝着披風蓋住的人喊了一聲:“阿馥!”
他不再開口,卻在船靠近木屋的第一時間上了木闆,帶着傷跌跌撞撞奔向司徒馥。他弓着身子,掀開了披風,滿是傷痕的手指探向司徒馥的鼻息,見她還有呼吸便松了口氣。
蘭陵笙朝着元烨啞着嗓子道:“把她還給我!”
元烨沒有理會他,可蘭陵笙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他單膝跪在了地上,嘴裡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是誤入毒林時染上的毒。他一直撐着來見司徒馥。人見到了,然他卻撐不住了。
或許,命運本該如此吧。他總是錯過她。
在她去江南的前一天,他未理會她的暗示,他想着他們還有很多個很多個以後,那時珍惜卻不珍視,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等到三年了無痕迹,他才明白他到底失去了什麼。
他若不賭氣,便還能好好看着她,也不會在她出事後這般無助,第一次,他渴望權。
曾經他以為隻要他足夠纨绔,就能讓司徒馥配得上他,現在他發現自己可笑至極,沒有權利他護不了她,也給不了她要的任何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