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皇帝饒有意味的語氣,元烨不卑不亢,雙手舉過頭頂作揖行禮:
“回陛下的話,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皇上看破不說破,但卻并未因此放棄,他繼續追問:
“哦?既然是無關緊要之人,愛卿緣何記得如此清楚?”
元烨知道自己逃不過,但也正合他意。
他還維持着最初的姿勢,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臣破棋局比不得她,學布棋局之術亦不如她開竅,雖臣論輩分比她高,是其前輩,但論天賦,她的棋術在臣之上。她的箭術,亦是臣所見之人中最強。”
皇帝好奇:“會破棋局,會布棋,還會箭術,能得狀元郎這般高贊,必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既如此,緣何他沒有參加科舉入仕?”
元烨回:
“她是女子,是商女,是孤女……”入仕的隻能是男子。
最後一句話,元烨不敢說出口。
龍椅上的人笑容也凝在了臉上,皇上突然拿起桌上裝滿棋子的器皿,然後一粒一粒把玩起來,徐公公知道,元烨要倒大黴了,這是天子生氣的前奏。
不管怎麼樣,龍體最重要,徐公公怕皇上氣急舊疾複發,忙小聲提點元烨:
“元大人呐,您瞧瞧您說的什麼話,女子如何與男子相比?”
見對方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徐公公急得手舞足蹈,在原地跳腳,就差沖上去給元烨一腳讓他跪下了。
元烨以為皇上是開明的皇帝,他都能允了自己翻了元家的舊案……故而他試探了一下,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
皇上還是那個皇上,隻要不觸及根本,他都會允。他知道,皇上生氣了。
就在元烨思緒的片刻,對面的皇帝突然把手中的器皿往地上重重一摔,棋子四散亂飛,砰砰亂響。
元烨順了徐公公的意,忙跪下請罪:
“陛下息怒。”
一旁的徐公公,還有候着的宮女太監,也瞬間跪了一地,就連禦書房門外的宮女太監聽到後,亦吓得不輕跪了一地。
皇上發問:
“愛卿為何要跪?”
元烨的頭幾乎貼到了地上,他回:
“因為陛下是君,而我是臣。陛下一直是君,而臣曾是民,臣是民時,還背負罪民之稱,陛下是天子,是手握生殺予奪的獨裁者,臣跪陛下是理所應當;民跪天子,是人之常情,故而跪。”
皇上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擡了擡手,示意衆人起身,但是所有人都被吓到頭貼地,沒有一個人敢在皇上沒開口前起身。
“都起來吧!”
徐公公悄悄松了口氣,看向元烨的眼神愈發深邃。待元烨起身後,他才敢起來。
而衆人則是見徐公公起身,他們才姗姗起身。
皇上揮揮手,徐公公便意領神會,他忙輕喚着其他侯着的宮女太監去撿棋子。
元烨站至一旁,心裡卻在盤算着時辰,想來差不多天要黑了。他突然又想到了剛剛皇上生氣的樣子,便沉郁起來。
皇上看着面前已經撿完的棋子,對元烨道:
“愛卿與朕再來一局,這次,讓愛卿先來挑,先落子。”
元烨拱手,依舊執起了白子。
這次他學乖了些,沒有采用司徒馥的下法,而是自己原滋原味的方式。
如果說第一盤棋,皇上落子連眉毛都未皺一下,那麼第二盤棋,想老半天還猶猶豫豫,遲遲不敢落子的人則由元烨變成了他。
外面的天早已經黑透,屋内一直亮堂堂,因為宮女太監早就燃上了煤油燈。
下至中夜,這盤棋終于分出了勝負。依舊是元烨落敗,沒想到這麼嚴肅的皇帝,竟然會做出一步悔三棋的事情來。
元烨深知,天色已晚,因為中途徐公公來詢問過一次用膳之事,但是被皇上呵斥下去,此後徐公公便再未上前詢問。
待其想要告退,皇上便言用膳之事,于是又未成功 ,陪皇上用膳。
元烨知道,等用完膳,他便出不了宮,因為不久便該上朝了。若是出宮回去,便趕不上早朝。他休沐的天數已經連着用完了。
但是朝服還是得穿。于是他向皇上求了個情,皇上這時才知道,原來元烨住的地方那麼偏僻。
徐公公見皇上皺眉,便立即上前:
“陛下,奴才記得宮外有所空宅子閑置許久了,那還是您雲遊四海、微服私訪那次購置的呢,不若元大人先住進去?以元大人的能力,建功立業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再賞賜也不遲。”
皇上覺得沒什麼問題,然元烨卻放棄了,隻求皇上賜借了一套七品官服。
司徒馥是第二日清晨醒來的。
那時候畫春與畫秋正在屋内守着,畫春是率先發現司徒馥醒來的。
她哭紅了眼睛,舒了口氣:“小姐,您終于醒了。”又想到了司徒馥把她們扔給暗衛,自己引開黑衣人的事情,轉而抱怨:“若非青公子發現您與元大人一起,放出朝廷命官被追殺的消息去,朝廷也不會派人來尋,那八卦陣,我們短時間也解不開……您要是出事了,我們這些人怎麼辦?”
說着便又開始哭起來,畫秋本一直低着頭,此刻聽見畫春撲進司徒馥懷中,哭得很兇,也不由得擡起頭小心翼翼看了司徒馥一眼。
畫春喋喋不休,依依不饒,又提起上次馬場之事,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