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謝明夷正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年紀,總纏着未出閣的姐姐問個沒完沒了。
謝書藜眼神複雜,“他母親來自苗疆,當年擅自給皇上下情蠱才有了他,皇上飽受蠱毒折磨,起初隻以為是操勞過度,後來才發現真相。”
“盛怒之下便火燒苗寨,陸九和他母親僥幸逃了出去,流落在民間,也是五年前才抓進宮中,重刑拷打了陸九的母親三天三夜後,也未得到解毒之法,便将她和陸九都丢進冷宮,任由他們母子自生自滅。”
“而現在,陸九的母親已經逝世了,隻留他一個人在冷宮活着,沒人願意提起他,都盼着他早點死了,讨得陛下一個舒心罷了。”
謝書藜說這話時眼神怅惘,眸中是謝明夷看不懂的情緒。
“姐姐,你是如何知曉那麼多的?這些事我在别人那裡可從未聽說過。”謝明夷問道。
謝書藜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姐姐我當然是無所不能,記住啦,到外面可不許說這些事,這都是忌諱,誰提都要殺頭的。”
謝明夷撇撇嘴,“我才不會被殺頭呢,我有爹爹,有姐姐,誰敢殺我?不過姐姐不讓我說,那我不說便是了。”
謝書藜被他逗笑了,“你啊,就是人小鬼大,以後可得找個厲害姑娘,非得把你治住了不可。”
……
一陣恍惚後,謝明夷漸漸回過神來。
他已經盯着這張字條放空許久了。
謝書藜沒搞什麼密信,隻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刺客就是太子派去的。
太子竟然要殺陸微雪。
謝明夷内心很混亂,一時理不清頭緒。
陸微雪,賀維安的宿敵。
但若他被除去了呢?
主角是不會變的,反派卻是誰來當都一樣。
話本裡并未提及皇上病危,上面記載的情節全在井然有序地進行,陸微雪與賀維安初識,還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可現實并非如此,陸微雪非但沒跟賀維安成為朋友,反而處處針對他。
如此可見,無法改變主角的軌迹,其餘配角卻是變數極大。
假如陸微雪死了,那太子可能會接他的班,替他和賀維安鬥幾百個回合,然後慘死,迎接屬于反派的必敗結局。
想到這裡,謝明夷手腕一抖。
他忙掀開一旁桌上的燈罩,将字條丢進燭火裡,看着它燃燒殆盡。
溫暖燭光在幽黑的眼瞳裡跳躍,謝明夷思忖許久,手指點了點光滑的木桌。
他明白了。
除了讨好賀維安以外,他還有一個任務——
讓陸微雪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若賀維安想鬥他,那他毫無還手之力;可若是太子這種喽啰,休想從他身邊取走陸微雪的小命。
陸微雪有心把他當替死鬼也好,無意讓他坐了馬車也罷,總之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反派換了人。
介時變數太大,他如何苟且偷生?
謝明夷已然把自己幻想成了一個偉岸的舅舅,慷慨奉獻,保護不可憐但可惡的外甥。
既不能脫離主角陣營,又得保證好陸微雪的性命安全。
謝明夷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梨花飄落。
他得好好想想。
-
皇宮。
掌燈時分,宮人如一排排人偶,掠過西南角一處偏僻宮殿。
此處格外冷清,院中青石闆縫隙中,雜草叢生。
雖是冷宮,卻得益于半年前的一次翻修,多少也修繕置換了一番,不至于常人連住都住不了。
兩個宮女打扮的女人提着燈,一路低着頭走進宮殿。
為首的女人一進門,便見幽暗燭光下的一盤殘棋。
她盯着棋盤看了一會兒,凝眸不語。
“兩位不請自來,是毒又用完了麼?”
清冷的聲音在裡屋傳來,随即走出一道修長的身影,男人身披一件鴉青色薄袍,在棋局前站定。
月光如水,涼薄冰透。
陸微雪烏發半绾,一雙清淺眼眸斂在長睫下,蒼白細長的手指夾起一塊白棋,放于棋盤之上。
如此一來,立成死局。
“怎麼,逐客了?”
女人隐秘一笑。
她擡起頭來,露出一雙桃花眼眸。
平日裡眼中的溫厚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旁人從未見過的淩厲。
見男人不語,女人挑眉道:“涉及别人如何我不管,事成之後,我隻要自由,可你不該牽扯進夷兒。”
陸微雪微微一怔,偏過眼,唇角微勾:
“您多慮了。”
屋外月光慘白。
他想起少年那張精緻旖麗的臉。
面前的女人與他有三四分相似。
陸微雪神色冷清,着重提醒她的身份:
“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