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處别院,翠竹環繞間,清風陣陣,花香隐隐。
屋内拔步床上挂着綴了珍珠的簾子,層層疊疊,如雲似霧,從外面看過去,依稀可見裡面一個瘦削的背影,少年側睡在裡,錦被僅蓋到腰側,整個房間裡隻有他綿長清淺的呼吸聲。
香爐裡燃着安神香,用料很少,隻有淡淡的花木甜味,絲絲縷縷,浮動在空中。
陸微雪推開門,手中拿了一個食盒。
他将盒子放在桌上,随後掀開簾子,看向熟睡的少年。
少年在睡夢中似乎有些不安穩,皺了皺眉,嘟了嘟嘴,而後幹脆翻身過來,正面朝上,露出精緻濃豔的臉,裡衣的領口被帶得淩亂了些,從脖頸到鎖骨,大片雪白的肌膚暴露出來。
陸微雪眼神一暗,刻意在那片刺眼的白中撇過眼去,伸出手,動作僵硬地将被子向上扯了扯,直到它嚴嚴實實地蓋住謝明夷的下巴。
謝明夷卻隐隐覺出了癢意,臉頰鼓動了一下,睫毛顫抖起來,他的呼吸急促了幾分,随後蓦然張開了眼。
剛剛醒來,整個人都是懵的,眼神一片清明,看到立在床前的陸微雪,竟一時反應過不來。
陸微雪看着他呆呆的樣子,隻覺得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似乎被觸動了一下,一石激起千層浪,心口漣漪久久未平。
謝明夷突然坐了起來,他第一反應是自己身在何處,第二個想的,卻是自己醒來竟神清氣爽。
以往若是白天休憩,那醒過來時,總覺得腰酸背痛,再不就是頭腦昏沉,好久才能緩過來。
可現下卻覺得無比放松,渾身舒坦。
他将懷疑的目光投向陸微雪,直到昏過去前發生的事一件件浮現在眼前,才驚叫一聲,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陸微雪,是不是你給我下了迷藥?”
他坐在床邊,赤裸的腳在木階上探了探,除了又硬又冷的木頭,根本沒找到鞋子的蹤迹。
謝明夷骨子裡嬌氣得厲害,身體是斷然接受不了赤腳下地的,因此隻能坐着,怒氣沖沖地瞪着陸微雪。
陸微雪居高臨下地望着他,眼眸越發沉郁。
“回答啊?”
謝明夷等得不耐煩,又叫了句。
全然忘記了判斷自己的處境。
他剛醒過來,平時又對陸微雪頤指氣使慣了,根本不記得去思考,自己落在了誰手裡。
以至于陸微雪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都沒來得及反抗。
【把老婆拐到這裡來,居然什麼都不做,豈有此理!】
【嘿嘿炸毛的壞兔兔必須要狠狠懲罰呀】
【劇情進展再快點吧!誰要看權鬥啊?我們要看陸狗抱得老婆歸!】
【我們要看陸狗抱得老婆歸!!】
【我們要看陸狗抱得老婆歸!!!】
一句句無聲的呼喊,不斷沖擊進謝明夷的眼簾。
他惶恐地擡頭望向陸微雪,烏黑的眼瞳中第一次盛滿了不安。
誰來救救他!!
不光是陸微雪瘋了,這個世界也瘋了!
謝明夷猛地撇過頭去,想要擺脫下巴上的束縛。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很涼,力度卻更大,似是在彰顯主人的不悅。
陸微雪收緊了五指,少年白皙光滑的臉頰肉便被捏得鼓了起來,一雙霧蒙蒙的眼裡有水汽漸漸包裹,模樣像是隻在賭氣的小動物。
【老婆這麼萌,陸狗你還忍得了?】
【是不是男人?不行讓我來!】
【你快掐哭他了!放開——讓我掐掐】
“舅舅,你說對了。”
陸微雪俯下身,湊近他道。
幽幽的香氣撲面而來,是陸微雪身上的味道。
這股香味極寒,宛如裹挾着雪山之巅的風,鑽入謝明夷的鼻腔,讓他被冷得心裡一哆嗦。
“什麼?”謝明夷的臉頰上傳來一陣陣的疼痛,腦子也不甚清明,陸微雪現下的模樣實在太陌生,他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陸微雪的眼神落在少年單薄的肩頭,随即松開了手,背過身去。
謝明夷趕緊揉了揉自己的臉,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循着聲音望去,陸微雪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謝明夷趁現在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房間古樸典雅,裝潢低調奢華,既不是宮裡,也不像哪位官員的府邸,倒跟那不問世事、一心享受富貴清閑的公子别苑一般。
陸微雪恨極了他,把他拐到這裡,恐怕是拿什麼刑具去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在陸微雪手裡生不如死。
此時不跑是傻子。
謝明夷也顧不得身體了,光着腳踏在一塵不染的地闆上,隻穿着裡衣,便急忙朝那扇門跑去。
跨了□□步,手已經觸碰到了門框,耳邊卻傳來一陣箫聲。
謝明夷整個人都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吹箫的人離得很遠,聽不真切,缥缈虛無,讓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但那曲調的哀切凄婉,卻像在謝明夷的眼前下了一場秋雨,潮濕寒涼。
雨勢難減,一生不停。
浩渺天地間,竟找不到歸宿。
有什麼濕滑的東西流至嘴角,直到嘗到一絲苦澀的滋味,謝明夷才後知後覺,忙擡起手,抹了抹眼淚。
一定是陸微雪那個魔頭剛才掐得太疼了,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