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金瓦,宮道曲折。
謝明夷抱着暴雨,黑着臉走在路上。
身後呼啦啦跟了十幾個人,一個個都緊趕慢趕的,生怕摔着他。
選秀的日子到了,今日清早,謝明夷腦子還沒清醒,便被傳喚進宮,謝書藜拉着他的手,又是一頓勸,要他早些把終生大事定下來。
好說歹說的,謝明夷勉強點下了頭,表示他會去見許明安。
謝書藜這才重展笑顔。
謝明夷卻留了份心思,他隻說去見那位許小姐,但沒說要培養感情,到時候當面跟許明安說清楚,這檔子事也就算過去了。
他早上進宮時,暴雨也跳上了馬車,怎麼趕都趕不下來,便隻能把它也帶來了。
“國舅爺,國舅爺,您等等奴才們啊!”背後太監疾呼。
謝明夷突然停下了腳步,後面一群人一時沒刹住,你撞我我撞你,一時間都呲牙咧嘴的,有些滑稽。
“等你幹嘛?”
謝明夷回頭,有點想笑,但努力憋住了,佯裝高冷道。
這群人是謝書藜派來看着他的,怎麼甩都甩不掉,他自然沒好氣。
太監捂了捂被撞歪的帽子,央求道:“國舅爺,您這風風火火的是要去哪啊?您這已經在宮裡轉了一個時辰了,不如告訴奴才們,您到底想去往何處,奴才為您叫頂軟轎來,您也好歇歇不是?”
“怎麼了,嫌累?”
“不不不……”太監們都哭笑着擺手,讨好道:“奴才們隻是擔心國舅爺的身體,娘娘說了,一切以您開心為重。”
謝明夷的心還在自己親外甥身上,心不在焉地抱着狗,朝前面一望,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
太監們不由得捏一把汗:“怎、怎麼了,國舅爺?”
謝明夷忽然轉過身,微笑看着他們。
“你們說,隻要本少爺高興就行?”
太監們面面相觑,隻能點了點頭。
“那好,”謝明夷躊躇滿志:“我們去太醫院找一味藥材……”
話音剛落,手中的暴雨突然掙脫了他的懷抱,飛奔出去。
謝明夷一驚,連忙去追那道白色的小狗身影。
“這……”大部分太監愣在了原地。
有機靈的反應過來,大喊道:“還杵着幹什麼,快去追啊!”
——
一輛輛馬車停在麗正門,去年入了畫像的官家女子們都在今日入宮,參加選秀大典。
秀女們聚在臨華殿。
“真是好運,若去年入宮,就要侍奉陛下了,但今年皇後娘娘有旨,要為諸位皇子選妃,若是能入了太子的眼……”一位身着水紅色宮裝的少女掩着嘴偷笑,眼裡盡是憧憬。
身穿碧藍長裙的女子卻打斷了她:“做什麼美夢?以你我的家世,就是做太子殿下的良娣都夠嗆,左不過是能當個皇子的側妃,就謝天謝地了。”
水紅少女有些氣惱,“那是你,關我何事?我父親是禮部侍郎,已故的外祖父官至光祿大夫,如何就低微到連個良娣都名分都攀不上了?”
碧藍女子隻是譏諷一笑:“你呀,打小就争強好勝,但宮裡可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你以為自己很高貴?你現在看不上良娣,以後可别哭着要入東宮做侍妾!”
“你……”水紅少女氣紅了臉,“你欺人太甚!”
她性情急躁,一時也忘了這是哪裡了,擡起手,就要打那碧藍衣裙的女子。
“兩位姐姐,這裡是宮内,不比外面,怎能胡亂打鬧?”
就在這時,一道輕盈的聲音橫插了進來。
兩人齊齊回頭。
周圍已然聚了不少官家女子,此刻都在打量着她們,其中不乏竊竊私語。
水紅少女的氣還沒消,看着眼前鵝黃色宮裝的少女,隻覺得當衆下不來台,便鄙夷道:“你是誰,憑什麼來管我?這裡還輪不到你來做判官!”
碧藍女子卻認出了她,忙謙卑道:“許小姐,讓你見笑了。”
水紅少女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道:“許、許明安?”
許家的家世,才是她們萬萬不敢招惹的。
許明安甜甜一笑,拉住了水紅少女的手,全然不在意剛才她惡劣的語氣,隻勸慰道:
“這位姐姐,你今日也是盛裝打扮了才來的,怎麼好随意動怒,倒亂了這芍藥妝?不如消消氣,好好休整休整,不然皇後娘娘見了,怕是會不高興。”
她這番話完全出于真心。
水紅女子有些羞愧,低下頭嗫嚅道:“多謝許小姐提醒。”
一場鬧劇就這樣被許明安三言兩語平息。
老成的宮女将這一切盡收眼底,默不作聲。
白蔻看着許明安,既自豪又隐隐地擔憂。
她家這位小姐從小就是個熱心腸,但也被老爺夫人保護得太好了,不知道人心險惡,永遠大度又善良。
隻是不知這種性子,到底是好還是壞。
許明安想得單純,看不出白蔻心裡的彎彎繞繞,隻湊到她跟前,低聲道:“怎麼樣,我很會勸人吧?”
她用氣音補充:“你看,那兩位姐姐都要打起來了,我這麼一出面,她們就冰釋前嫌啦。”
白蔻無奈地點了點頭,“是啊,小姐。”
許明安驕傲一笑,又撫了撫鬓邊的流蘇,問:“我今日的裝扮沒問題吧?簪子真的沒歪嗎?”
“小姐,你從三更就開始打扮,還叫了全京城最好的梳頭嬷嬷來,自然是哪裡都完美,沒有絲毫不妥的地方。”白蔻如實回答。
許明安眨眨眼,心滿意足一笑。
她正要開口再說什麼,卻聽見門口一陣嘈雜。
“皇後娘娘到——”
“太子殿下及諸位皇子到——”
太監張開嗓子通傳。
秀女們皆正了正色,按照規矩排列站好,嚴肅緊張地等待。
謝書藜一出現,三十多個秀女便跪了一地。
她坐到高台之上,威嚴地掃視了四周,才緩緩道:“起來吧。”
秀女們謝恩後,陸續站起。
一個宮女附到謝書藜耳邊,将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速她。
謝書藜的目光掠過各位官家小姐,最終定格在人群中的一抹鵝黃色上。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聲道:“不錯,不光模樣出挑,性情也好,識大體,有能力,配得上夷兒。”
秀女們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她們的位置,是聽不清皇後低聲說話的。
太子陸澤呈坐在一旁,同樣在高台之上的,還有各位未婚配的皇子。
他們的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台下低着頭的秀女。
陸澤呈把玩着茶杯,道:“母後,您未免也太偏心娘家人了,竟然趕在兒臣們之前,先為小舅舅選好了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