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城門剛剛開啟,便聚集了一群烏泱泱的人,排隊進城。
他們都穿着粗布衣裳,大部分戴着白色頭巾,皮膚粗糙,歪斜的肩膀挑着扁擔,有的還帶着孩子,七八歲的孩童們的臉上都凍皴了,流着鼻涕泡,跟在父母後面跑來跑去。
這群長久在京郊勞作的農民,此時的臉色都有幾分别樣的紅潤,眼睛也亮了許多。
謝明夷一身丫鬟打扮,手裡提了個籃子,跟在賀維安和賀若昭後面。
他戴着面紗,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
三個人順着右邊出城的人往外走,恰好與進城的人們相對。
進城的進度快,出城卻需要接受檢查,因此進城人的隊伍更新得很迅速,雜七雜八的話也落入謝明夷的耳中。
“王大哥,你家剩了這麼多蘿蔔要去賣啊?”
一個農婦背着輕巧的包袱,朝前面的中年男人搭話。
“嘿,這不是陛下開恩嘛,讓咱們這些沒憑據的鄉野人家也能直接進京賣貨,不用等專人來收啦!這中間不知能多掙多少錢呢!”
中年男人鼻尖挂着汗珠,他扁擔裡的蘿蔔還沾着泥,一看便知,定是一大早剛從土裡拔出來的。
他憨厚一笑,道:
“官爺前個兒就上俺們村說了,要……要啥來着?”
男人身後跟了個小男孩兒,見此,便一本正經地說:“減輕賦稅!由原來的十分取一,改作十五取一嘛,爹爹,這可是關乎咱家的大計,你連這都不記得。”
農婦驚訝道:“王大哥,你家二牛上了兩年私塾,可真了不得。”
王大哥不好意思地笑道:“這孩子打小就機靈,俺們也沒咋管過他。”
王二牛卻搶着說話:“宋嬸兒,你讓你家三七也來念書吧!他每次經過我們私塾,都在那裡偷聽好久呢。”
農婦明顯有些猶豫,王二牛便急着說:“先生說了,當今陛下開了大恩啦!要給每個十人以上的私塾都補貼一兩銀子,每個月都有哩!我們也不必交那麼多學費了……”
農婦眼睛一亮,“真的?你沒騙俺?”
王二牛拍拍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樣:“我敢打包票。”
……
謝明夷垂下眼眸,捏緊了手中的籃子。
人群絡繹不絕,穿梭不息。
四個官兵站在城門前,拿着畫像,挨個盤問出城的人。
輪到賀維安了,謝明夷的頭低得更低,緊跟在賀家兄妹後面。
官兵看了看賀家兄妹,問:“去幹什麼的?”
賀維安淡淡一笑,從善如流地回答:“我家娘子體弱,生子後更是多病,聽說城外玉泉寺的大師很是靈驗,便想去祈福一番。”
賀若昭恰到好處地咳嗽了兩聲,蹙着細眉,看起來确實有些虛弱,且身上萦繞着一股藥味,一聞便知,定是經年與藥材打交道的。
官兵大概信了,便問:“可有出城憑證?”
賀維安不緊不慢地在懷中掏出三張紙,上面蓋有官府的章,是官府為久居在京城中的平民統一發放的。
官兵點點頭,表示放行。
“夫妻”二人走過去,謝明夷低着頭,步子很快,跟在他們後面,即将踏出城門。
“等等。”
卻有一道懷疑的聲音将他叫住。
謝明夷一驚,心猛然揪起,看到賀維安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眼神,才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
是另一個官兵,眼神頗為老辣,他将畫像展開,皺着眉頭看向謝明夷,做起了對比。
“我說趙大哥,你這疑神疑鬼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啊?咱們要找的人是個男子,可這不是個小丫鬟嗎?怎麼,從大理寺被除名後,連男女都不分啦?”
其餘的官兵紛紛大笑。
而趙恒卻不理他們,隻是冷聲說:“把面紗拿下來。”
謝明夷垂眼,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