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賀維安結束了上午的要務,提着糕點,穿過一個垂花門,眼前便豁然開朗,來到了後院。
入目是粉牆黛瓦,交相輝映。
後院中央擺放着一道大理石屏風,再便是葡萄架子,隻是今日才臘月二十七,離葡萄發芽還早得很。
甯州的天時常晴朗,謝明夷便搬了個搖椅出來,躺在上面,身上蓋着毛絨絨的毯子,曬太陽,看話本,好不享受。
他今日也是如此。
看到賀維安來了,謝明夷便眼睛一亮,将書一扔,毯子一揭,幾乎是跳了起來,跑到賀維安身前,期待地問:“買回來了?”
賀維安笑着點頭,道:“喏。”
他将那包糕點遞過去,看着謝明夷激動的模樣,心中不禁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謝明夷一刻也等不了,趕緊将油紙打開。
看到裡面躺着的如意糕,歡喜地叫了一聲,“太好了!我看話本上說小姐喜歡吃如意糕,便好奇這如意糕是什麼味,這下總算能嘗嘗了。”
說着,他将糕點放入口中。
輕輕咬了一口,是軟軟的口感,謝明夷眉頭緊鎖,認真品嘗了一下。
随即苦着臉,将那塊如意糕丢回去。
“什麼嘛,根本就是普通的糯米而已,食之無味。”
謝明夷嫌棄地撇撇嘴。
賀維安隻覺得他任性的樣子着實可愛,心頭蓦地一軟。
便捧着如意糕,湊到謝明夷跟前,放輕了聲音,道:“這是我跑了幾條街才買來的,且是最後一份了,險些跟一個人打起來呢,好不容易才搶到,明夷就這樣嫌棄嗎?”
他知道謝明夷耳根子軟,心也軟。
果然,一見到賀維安佯裝可憐的模樣,謝明夷便真有幾分愧疚。
他輕咳兩聲,道:“那好吧,既然是刺史大人為我費盡心思買來的,那我就再吃幾口。”
謝明夷把那塊如意糕重新拿回來,一邊小口咀嚼,一邊指着賀維安說:“不過說好了,就這一回,要是下次還有不好吃的東西,我說什麼都不會吃的!”
“遵命。”賀維安自是笑着應答。
他連官服都沒來得及脫,便急匆匆趕到後院來。
而每每準點回家,從不參加他人宴請,同僚們都說,他必定是金屋藏嬌了,也不知是什麼樣的美人,竟能把刺史大人的心勾得這麼緊。
對于這樣愈演愈烈的傳言,賀維安隻是不置可否。
他确實被勾了心了,隻要一想到謝明夷前來迎接他的樣子,他便心癢難耐。
在外表現得清心寡欲的刺史大人,其實私底下是這樣灼熱地期盼着一個人。
看着謝明夷乖乖将如意糕吃掉,賀維安滿意一笑。
養病以來,謝明夷總是食欲不振,賀若昭特意叮囑過,一定要想辦法讓謝明夷多吃一點,否則傷口如何長得起來?
賀維安變着法子吸引謝明夷吃東西,他發現謝明夷無聊時喜歡看話本後,便伏案拿筆寫話本到深夜,親手創作了一本又一本情節生動、故事跌宕起伏的話本,當然,這些話本裡面不時摻雜一些人的吃食描寫。
接着他便讓丫鬟将這些話本拿給謝明夷,說是在外面買來的,讓謝明夷自然而然地看起來。
賀維安相信,這樣一定能勾起謝明夷的饞蟲。
目前來看,他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謝明夷将剩下的如意糕塞給賀維安,眨眨眼,無辜道:“我沒有說我要吃那麼多,我隻是嘗嘗而已,你得把這些都吃掉。”
賀維安自是欣然答應,“我向來不挑食的。”
但他很享受謝明夷盯着他看的感覺。
謝明夷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耳朵一紅,移開眼睛,道:“……到時間了,得去看看小景了。”
那天為十五皇子選名字,皇帝附在他耳邊,向他說出了最終選擇。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皇帝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宜景,是那孩子的名字……”
現在回想起來,皇帝稱宜景為“那孩子”,肯定早就知道了宜景的身世。
但他還是選擇包容,沒有揭穿。
隻要一提到宜景,謝明夷的神色便有些複雜,眼神也黯淡不少。
他難免想起生辰那天的血腥。
賀維安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夷,你看。”
謝明夷回身,順着賀維安的目光,擡頭看天。
一群潔白的鴿子自北方而來,飛過甯州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