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時間,還沒到四點,季風夏應該還在病房裡,不可能不接電話。
“抱歉,”江溪陌站起身,收起面前的材料,“今天有些急事,我得先離開了,之後有時間的話視頻會議或者微信溝通。”
會議到場的總共七八号人,為首的就是剛才那位發言人。他會議開始時對着江溪陌阿谀奉承了半天,此時對方沒等結束就要先走,此時臉上顯然有些挂不住。
“小江老闆。”那人換了一副語氣,“我們也是看在大江總的面子上,才跟你談到現在的,你要知道,你這一腳出了門,這項目還能不能再談下一次,可是誰都說不準的。”
江溪陌收資料的手頓了頓,遲疑不過三秒,又把文件從資料夾裡一個個拿了出來,在面前放好了。
“這還差不多,看來小江老闆是個明白人。”那人這下舒服多了,往後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用下巴指着江溪陌擺放整齊的文件說,“哦對,我忘了剛才講到那一份了。小江老闆,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這些資料……”
“這些資料,”江溪陌打斷對方,把合作資料又确認了一遍,在桌上放好,“一份不差,我都放在這了。你們看看找下一個合作商吧,應該還能接着用。”
說完,他一手提起包挂到肩上,一手拿手機撥着季風夏的電話,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走出了會議室。
江溪陌馬不停蹄地開車趕往醫院。
他又想到前兩天給季風夏倒水喝的時候,久違的不安又席卷而來。
隻不過此刻的絕望感更加強烈。
這種場面,他真的太熟悉了。
江溪陌永遠不會忘記,他上一次像現在這樣,連續不斷撥打季風夏電話時的心情。
那串接不通的電話号碼,他撥了快四年。
無論是漫長的等待,還是毫無頭緒的尋找,他都不想再來一次了。
會議地點離醫院很遠,好在下午四點多的道路勉強還算暢通,江溪陌一路把車開得飛快。
等他趕到醫院,已經快要到五點了。
他一路來到七樓,病房裡空無一人。
江溪陌來不及細看,他知道,如果季風夏不在病房裡,那就隻會去一個地方。
剛才他來不及等電梯,七樓是一口氣跑上來的,但想去樓頂隻能乘電梯。醫院為了方便管理,樓頂的樓梯間隻有特殊情況開放。
江溪陌沒了辦法,隻好靠着牆平複呼吸,沉默着等待電梯。
電梯上行,從七樓到頂樓,期間電梯門開開合合,每一層都有人上下。
他拿出手機看了三次,電梯才終于把他送到了樓頂。
從電梯間的大門看向天台廣場,漫天的晚霞盡收眼底。
時間漸晚,風也轉涼,病人們陸陸續續往回走。
江溪陌和人群擦身而過,目光在一個個陌生的連上掃過,還是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遲來的疲憊感還是向他襲來。
江溪陌躲避着其他病患的輪椅,被擠到了電梯間另一旁的走廊。
這條走廊連接着兩邊的電梯間,另一間是院内醫護人員專用的,但是除了使用門禁卡之外隻能從内側打開,對于病患來說,這條走廊形同虛設,沒人會來。
江溪陌無意間回眸,在走廊的盡頭,看到了他最熟悉的身影。
季風夏倚在牆上,扶着輪椅,站在盡頭的玻璃窗旁,一言不發地望着窗外。
對方身上顔色單調的病号服,突然變成了全世界最鮮豔的色彩。
江溪陌的心終于落了地。
他一步步向對方走去,腳步由快到慢,直至終于變得沉穩。
他從來不會急切地走向那個人,而是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先将自己的情緒和不安收拾好。
十米的距離,足夠他處理好一切。
江溪陌直到走近,才終于出聲喊道:“季風夏。”
季風夏聽到聲音,回過頭來。
他第一次被江溪陌直呼全名,呆怔了片刻,才反應了過來。
“江溪陌?”季風夏有些驚訝,“怎麼今天這麼早回來了?”
“早?”江溪陌垂下眼,帶着些居高臨下的視角看着季風夏,問道,“現在幾點?”
季風夏被問得愣了愣,騰了一隻手出來去摸手機,結果他把渾身上下都摸遍了,才恍然大悟道:“我好像把手機忘在病房了。”
江溪陌保持着剛才的表情,半天都沒再說一句話。
季風夏看着對方風塵仆仆的樣子,背包都沒來得及放下,還在輕微地喘着氣,明顯是一路跑着過來找他的。
季風夏撓了撓頭,這下想也不用想,都能知道是自己闖禍了。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江溪陌……你在生氣?”
對方卻還是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江溪陌才又向他走了兩步。
對方伸出手,緊緊把他擁進了懷裡。
“我是不是害你擔心了。”季風夏說。
“我隻是,”江溪陌說,“我怕你又突然就不見了。”
季風夏伸出手來,輕輕在江溪陌背上拍了拍。
“别再讓我找不到你了,阿雪。”江溪陌的語氣裡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因為我已經找了你,太久太久了。”
季風夏呆愣着,心髒像是被人捏在手裡,揪着一般地痛。
“今天,”季風夏緊急組織着語言,給江溪陌解釋着,“今天下午護工沒來,我就想自己出來鍛煉……天台人太多了,這裡風景好,就在這裡呆了很久。”
江溪陌靜靜聽着。
“對了,你看,我現在能堅持的時間更久了。”季風夏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江溪陌應着:“嗯,厲害。”
“那,你再陪我試着走一會兒,我們就回去?”
“好。”江溪陌慢慢放開季風夏,讓他自己嘗試站直身體。
季風夏離開了牆,放開了扶着輪椅的手,向江溪陌走了兩步。
他走得艱難又搖晃,江溪陌就貼在他面前,往後一步步退着,小心地注意着他的動作。
季風夏一個不穩,身體往一邊傾斜,江溪陌先一步擡手,抱住了他。
季風夏抿了抿唇,臉上泛起了紅:“不用抱啦,我可以自己來。”
“真的?”江溪陌說,“那我放手了?”
“嗯。”
江溪陌輕輕放開了環抱住他的手,季風夏沒走兩步,腿下一軟,又摔進面前人的懷裡。
這次江溪陌沒動,手平靜地垂在身側,身體挺得筆直,給季風夏提供依靠。
落日時分的晚陽溫和,透過玻璃窗投射在他們身上。
季風夏的腦袋埋在江溪陌的肩膀,在那裡停頓了片刻。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江溪陌說。
季風夏沉默着,輕輕搖了搖頭。
随後,他伸出手來,順着那雙手臂,緩緩攀上江溪陌的肩膀,勾住了對方的脖子。
江溪陌帶着笑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讓我放手,就是為了自己投懷送抱?”
那雙勾着對方的手緊了緊。
季風夏埋低着頭,聲音悶悶的,發出很輕的一聲:“嗯”。
江溪陌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好擡手扶住了季風夏的身體,像一個輕柔的擁抱。
他笑得一臉無奈:“你嗯什麼嗯?能站住嗎?”
“我說嗯,”季風夏的耳尖通紅,他努力直起身子,擡頭直視江溪陌的眼睛,“我是投懷送抱。所以……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