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桁再次醒來時,外面已天光大亮,謝暄依舊守着火堆打坐,周懷瑾卻不見蹤影。
周懷瑾他們包紮時用的都是上好的金瘡藥,周桁的傷口已經不怎麼疼了,本來也就是看着吓人,實際并沒有傷到筋骨。
謝暄大概是感覺到周桁已經醒了,起身将他扶起:“感覺怎麼樣,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周桁覺得對方有些大驚小怪,便開玩笑道:“謝兄言重了,一點小傷罷了,我還能走能跳,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心疼。
謝暄的心,像被揪起來一樣,他跟從前不一樣了。
正巧此時周懷瑾推門而入,打斷了謝暄想要解釋的話。他一邊将外袍上的殘雪撣落,一邊甩了甩自己的頭發,見周桁醒了,便放開了聲音:“外面雪已經停了!師弟,此處并不适合養傷,我們需得及時下山。”
這裡唯一的傷者都有些受寵若驚了:這師兄弟二人心腸真是頂頂好。
周桁緩緩站起身,将身上披着的氅衣取下,順手搭在自己的臂彎上。“聽聞這一帶寒冬較短,鮮有降雪。這雪下得急,化雪也快,現在不走,等化雪之後山路泥濘,恐怕更不好走了。”
二人點點頭,收拾東西便出發了。
出了破廟門,才覺得那廟雖破,到底是能擋一擋寒風的。感覺到冷,周桁這才想起自己手裡的氅衣還是人家謝暄的,連忙取下要物歸原主。
謝暄看着周桁單薄的衣服,垂眸說道:“本就是給你的,天冷,你穿。“
周桁笑了笑,倒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道了聲謝。
昨夜沒細看,周桁今日才發現,這謝暄長得倒是英俊,英挺劍眉,鼻正唇薄,眼如丹鳳卻目露寒光,但周桁卻總是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柔情。
所幸這破廟就在穆提山西側的半山腰,下山不過半日的腳程,還是因為謝暄擔心周桁腿上的傷,中途強迫他親愛的師兄兩次喊停休息而耽擱了。
周懷瑾故意拉着謝暄放慢腳步,走在周桁後面,低聲問道:“師弟啊,你說他是真的忘記你了嗎,還是有什麼苦衷不能與你相認?你怎麼都不試探一番?”
謝暄歎了口氣,又是一陣無奈和心疼:“不必試探,我給他探過脈。”
“如何?”
謝暄頓了頓:“脈象虛浮無力,氣血虧虛,這恐怕不是一天兩天了。更嚴重的是,他内裡靈力枯竭,筋脈俱損,恐怕連尋常功夫都難以使出。”
知道他心裡難過,周懷瑾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師弟,有所得必有所失,他還活着,一切都不算太糟。”
“師弟,師兄我還有一事不解,你為何不直接與他相認,告訴他,你找了他許多年呢?”
謝暄想到當年周桁墜落山崖,瞬間眼底結冰,說話更是讓周懷瑾覺得冷:“師兄覺得,傳言可當真嗎?”
周懷瑾知道,他問的是當年有關周桁的傳言。
周懷瑾語氣難得的正經和堅定:“若是别人說的,自然是要斟酌一番,若是你開口,我自然隻信你的。你說他心性純良,恣意灑脫,我信;你說他根骨奇佳,年少成名,我也信。人人都說他家世好,乃是東陵城前城主的幼子,五歲便被半仙千華散人收作唯一的弟子。這樣一個上天的寵兒,說他弑父,隻要師弟你不開口,師兄我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
謝暄眼眸低垂,露出一個苦笑:“師兄,隻有你信我。他若裝作不認識,定是有苦衷,我自然要配合;他若真的忘了……隻要他過得好,我又何必多作打擾。”
周懷瑾忍不住調侃道:“師弟,你今天話真多。”
不知不覺三人已經來到平塘鎮,此處依山傍水,看起來算是個好地方。隻是從鎮外走到鎮裡,越往裡,三人越覺得古怪。
周桁皺了皺眉:“謝兄,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
是了,除了遠處的幾聲犬吠,一點人聲都沒有。
剛下過雪,街上人少倒也合理。可從鎮子外面一直走到鎮子裡,路上僅僅遇到兩個人。二人皆是形色匆匆,見到周桁三人就如見到什麼老妖怪一般,唯恐避之不及,周懷瑾想打聽消息都無人可問。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處處透着蹊跷。
周桁三人所站的地方前方正是一家客棧,謝暄覺察有人正盯着他們,猛一擡頭,發現客棧二樓的窗戶閃着一條小縫。
剛剛有人在那觀察他們!
謝暄轉身對周桁說道:“你的傷需要換藥,我們去那家客棧。”
二人會意,跟着謝暄來到那家客棧門前,擡頭一看:同悅客棧。
謝暄上前敲了敲門,無人應答,直接推門而入。
裡面空無一人,卻打掃得一塵不染。周桁仔細打量一番,低聲道:“人在二樓。”
三人放輕腳步來到二樓窗前,從那個小縫往外看,三人剛才在樓下所站的位置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