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有粗細不一的鈎針、五顔六色的毛線團,還有一些鈍頭剪刀和膠水。那女生自然是擅長這些的,她像個小老師一樣走到中央跟孩子們講了一遍各種工具的用法,然後開始手把手教學。
另一個文靜些的女生手也很巧,雖是以前沒做過,但能照着手機教程鈎織出個形狀,現學現教,周遭的小孩紛紛上手做了起來。
有些不想做鈎織的小孩就拿油畫棒在紙上搞藝術創作,季不寄擱一旁盯着,他渾身藝術細菌,畫出來隻會影響攤位生意,自是比不上這群孩子負氣含靈。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充當氛圍組的活潑女生去了廁所,另一個女生仍埋頭自學着,似乎是學上頭了,視頻播放到半截,手機沒電自動關了機。
女生的進度被中斷,抱頭道:“啊——手機借我用用!”
除卻孩子,她身邊原本坐着的隻有季不寄和那個活潑女生。那姑娘剛剛去了廁所,季不寄便将手機遞給她用。
女生接過手機,唰的擡起頭,對上那張薄唇尖鼻的臉:“季……學長。”
季不寄神色清淡無波:“你用吧,我橫豎閑着。”
女生猶豫了下,在這一瞬息間閃過了萬千醜聞,順帶還給他腦補出了一身青龍白虎的紋身,最後才悄聲道了謝。
拿過手機,她驚愕地發現季不寄的手機居然沒設密碼,坦蕩得出乎意料,這在現代簡直像是當街裸奔的人類,沒有任何隐私。
旁邊的小妹妹等着她繼續鈎織,她打開浏覽器,剛想搜索方才看到一半的視頻,屏幕上忽彈出來一條提示。
【“天國公主養成計劃”已更新完畢】
什麼鬼?不良學長私下還有這興趣愛好?
女生無意觸及他人隐私,欲要關閉信息,那款名字奇怪的APP如流氓軟件般自動啟動了。
季不寄沒注意她,正側頭瞅着一男孩畫爸爸媽媽。這是那個泥鞋男大出的損招,他說福利院的兒童畫這種題材更具商業價值。男孩倒不在意,他壓根沒見過父母,索性天馬行空一頓亂畫。
遊戲界面緩緩展開,屏幕中間的小木屋裡出現了一個金發小人,壓縮的像素難掩矜貴氣質。他從窗台前抱起花盆,面朝向玩家的主視角,臉上并無五官。
這流氓軟件怎麼看怎麼像是一款女性向養成遊戲,難道季不寄這冷酷冰山的表象下竟潛藏着一顆少女心?
這時,遊戲彈出一條消息。
【你的儲物櫃裡有水仙百合和曼陀羅的種子,你打算選擇——】
屏幕上出現了兩個選項。手機的主人不是她,她可不能擅作主張。
她把手機還給季不寄,解釋道:“不是我點的,是這遊戲自己跳出來了。”
季不寄竟沒生氣,抿唇接過手機,瞧了眼屏幕,做出選擇。
“……你選了什麼?”女生膽子大了些,好奇問道。
季不寄平靜如水:“水仙百合。”
他看着小人搖搖晃晃地踩着闆凳,将種子播于窗台花盆裡,填好土壤後,動作再度陷入停滞。
體力條又用光了?季不寄感覺這小人體力有些羸弱,關掉遊戲,把手機還給女生。
他流露出的反差太大了,女生探求心作祟,繼續問道:“學長你喜歡水仙百合嗎?”
“不喜歡。”
女生一愣:“那你……”
“隻是不想選曼陀羅。”季不寄輕輕聳肩,面上多了些神韻:“小木屋種這東西太陰森了,不是嗎?”
不同顔色的曼陀羅花語有好有壞,但整體來說,給人的印象是黑暗不詳的,象征着複仇與詛咒。
季不寄不喜歡這種意象。
時恩賜在中二時期,曾給他校服上縫過一朵白色曼陀羅。
起因是大年三十早上,他從家溜出來找時恩賜放煙花。北方的冬天冷且幹,他按照時恩賜的計劃跑到湖心公園等他,在樹底下凍得哈氣跺腳。
殊不知,時恩賜老遠看見了他,點燃了仙女棒,鬼鬼祟祟地繞到背後靠近,正準備給他個驚喜。
季不寄一個腳滑,向後栽倒,時恩賜躲閃不及,燃着的仙女棒在他衣服上燙了個洞。
時恩賜在雪裡熄滅煙火,忙把他拉起來,分外緊張地上下檢查着:“你沒受傷吧?”
季不寄裡裡外外裹了兩層冬季校服,皮膚雖沒被燙傷,衣服卻燒開了個小洞。
“我沒事。”他搖搖頭,皮膚凍得發白,幾乎要與公園的積雪融為一體。
時恩賜皺起眉頭:“你太冒失了,本來就不靈活,平地摔更傻了怎麼辦?”
他這話倒說得好笑,季不寄學習不算努力,但成績一向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單論學習方面,和排名如坐過山車的時恩賜比起來,不知聰明了多少倍。
“我冒失?是你幼稚吧。”季不寄反唇相譏。
時恩賜理不直氣卻壯:“我哪裡幼稚了,這不是想和你分享新年的喜悅嗎?”
他嘴比鴨子硬,心其實早就軟了,也顧不上放煙花,把季不寄趕回自家别墅取暖。他本來想賠季不寄一件嶄新的冬裝,奈何季不寄不要,他就讓住家阿姨教自己針線活,擱人家校服上縫了朵白色曼陀羅。
至于為什麼是白色的,中二期的時恩賜聲稱是為了美觀,因為校服底色是黑色的,對比色更引人矚目。
後來,季不寄無數次痛恨過它的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