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出這個問句後,不确定是否打破了對方的規矩,遂補充了句,大概是面包吧。
遊戲裡的時間快于現實許多,幾分鐘的功夫,熱氣騰騰的面包新鮮出爐。金發小人關上烤箱,抓起蓬松噴香的米面包咬了一口,雪白的指尖壓在外皮上,面包金黃誘人。
季不寄胃部一陣痙攣,看得有些餓了。待遊戲日常結束後,他換好衣服出了門,難得想要去一趟大學城附近的面包店。
洗漱聲吵得睡覺的舍友罵了聲街,季不寄把他不滿的罵聲關到門後,步行前往目的地。
這家面包店是今年二月份新開的,店内設有堂食的桌椅,周末一向座無虛席。好在今天是周三,美食街沒什麼人,隔着玻璃窗季不寄看見店主正端着烤好的面包自後廚出來。
門口懸挂的風鈴聲叮當響起,有客人進門,店主微笑着招待道:“早上好,看看來點什麼?”
季不寄點了下頭,在展示櫃裡找到目标,夾了隻米面包結賬。
這家店的東西做得口感輕盈,哪怕是不好甜食的季不寄偶爾也會來這兒買些早餐。
“請問您是堂食還是打包?”
季不寄想到宿舍裡飽含起床氣的舍友:“堂食吧。”
于是他端着托盤走到堂食區,剛在牆角坐下,便被人叫住:“小季?”
他回頭,瞥見一中性打扮的女子朝他揚唇一笑,邁着貓步坐到了他對面。
“你那優質股男朋友呢?”
她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季不寄不想搭理她,低頭咬了口面包。
這女子名叫蔣木,是時恩賜曾經的鋼琴課老師,大概也算他倆的共同朋友。時恩賜素來左右逢源,在哪一年齡段都吃得開,家道中落後仍舊和她保持着密切的聯系。
季不寄上次與她見面同樣是在面包店,蔣木眼尖,老遠發現他,跟他打完招呼閑扯了幾句。
臨走前還善意提醒道:“你知道時恩賜在附近上學嗎?可千萬别讓他看見你。”
道理他也懂,隻是無故被人點出來,季不寄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
第二次相遇,他凝視着米面包芯裡凹陷的孔洞,驟然道:“你怎麼知道我有過男朋友?”
蔣木嘬着吸管:“時恩賜說的喽。”
季不寄一怔,他談戀愛這件事沒告訴過任何人,林入寒思慮諸多自然更不會告知他人,時恩賜又是怎麼知道的?
“好奇嗎?”蔣木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變化,笑眯眯地問他。
季不寄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等待她的下文,卻隻等來了一句夾帶笑意的:“我也很好奇。”
他白了蔣木一眼,怪不得她能和時恩賜玩到一塊兒去,三十幾的人了還天天做些幼稚的行為。
“不逗你了,說正事。本來還想微信聯系你的,既然遇見了我就當面說吧。”蔣木鋪墊結束,攪着奶蓋問:“這周末時恩賜葬禮,你來嗎?”
季不寄搖頭:“我不去。”
“你不去?真的?”蔣木咬着吸管,語氣訝異。她試圖從季不寄臉上看出些什麼,然而他的神情無波無瀾。
她啧啧了兩聲,遺憾道:“你倆以前關系多好呀,還吵着要一起在泳池裡住一輩子。”
季不寄隻怕現在的時恩賜變成水鬼拖他下去。
“那也是以前了。”他平淡回應。
蔣木挑起一側眉毛,提議道:“今下午一塊兒去給他挑張遺照?”
季不寄愣了下:“你給他挑?”
“他家裡沒人管,我想着到底是要辦一場追悼會的,就自作主張啦。”蔣木捧起冰飲,淺笑吟吟。
時恩賜的母親多年前駕鶴西去,父親又因投資失利備受打擊住進了精神病院。他家為家族産業,那群便宜親戚合夥人卷款而逃,更不可能替他舉辦喪事了。
人死本是一件傷心的事,但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時恩賜擁有能把一切嚴肅事情玩笑化的能力。他上陶藝課時曾嘻嘻哈哈地給自己搓了個七彩陶罐,聲稱要充作死後的骨灰罐,還怕自己将來長得過于高大魁梧裝不下,把罐子搓得又圓又大。
他覺得不吉利,這家夥卻一本正經地将這稱之為“預制葬禮”。
季不寄想,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理解時恩賜的幽默細胞。
“你自己去吧。”他回絕道,而後又補充了句:“骨灰罐給他挑個漂亮的。”
不曾想蔣木卻道:“這倒是沒機會了,時恩賜生前簽了遺體捐贈協議,屍體早就送去做防腐處理了。”
季不寄緘默片刻,偏過頭去。
蔣木以為他在看牆上貼的便利貼,扭頭去瞧那些花花綠綠的紙上寫了什麼。她瞥見一張粉色的便簽上龍飛鳳舞的寫着:抹茶面包不夠苦。
字迹和記憶中的某個小孩很像,不過那小孩嗜甜如命,若輪到他來寫,理應是:不甜怎麼能叫做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