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乞,你來這裡幹什麼?”林入寒皺眉,語氣裡滿含厭惡,不作遮掩。
宋乞略一欠身,坐到季不寄身側。他身量高挑,上半身明顯高出季不寄,長腿在桌下不小心踢了對面的人一腳,那張與時恩賜極像的柳葉眸輕輕勾着,恰似雙瞳剪水,細細打量。
他将拖把杆靠在一邊的桌沿上,擺擺手:“如你所見,我在賺零花錢。”
“你腦子出故障了?時家分你的錢足以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了吧?”林入寒不用正眼瞧他,譏諷道:“用得着你跑食堂賣苦力?”
“我來體驗生活,不行麼?”宋乞反問。
季不寄對着桌上剩了大半的咖喱飯,失去了進食的胃口,短短一頓午飯的功夫,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排行榜top3他遇上了兩位。
林入寒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宋乞,你對伯父伯母做出那種事,還有資格出現在我面前?”
“我對時家做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而且,我是來找我哥的。”宋乞翻了個白眼,轉向季不寄,迅速染上喜悅的笑意:“哥,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麼樣?”
季不寄桌底的手指按得發白,似乎在承受着極大的心理壓力,略長的劉海下一片陰翳,面容蒼白到近乎透明。
如果說季不寄是害死時恩賜母親的始作俑者,那麼宋乞就是親自下刀的劊子手。
——
高三下學期,季不寄和時恩賜的關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階段,他們時常爆發矛盾,冷戰吵架,針鋒相對。
季不寄的父親死後,家中唯一的經濟來源隻剩母親在飯館的一份臨時工,時薪十塊錢,支撐一家四口人的日常開銷、三個孩子的學雜費。為數不多的積蓄早在父親重病期間全部耗空,外加欠了一屁股債,本就捉襟見肘的家庭更是變得窮困潦倒。
季不寄被停了生活費,他尚未成年,瞞着所有人找了個網吧打黑工。一周上六休一,由于白天要上學,他隻幹夜班,負責端茶倒水,清潔衛生,一個月能到手三千薪資。
他連夜通宵,白天在學校補覺,作息飲食均極不規律,單薄的身形甚至快要比不上桌面教輔資料的厚度。
他對學習本就不上心,全靠聰明的腦袋瓜頂着,如今更是把即将到來的高考抛之腦後,每日考慮的僅剩生活開支的一串串數字。
開學考試成績下來,榜單公布,高三學生一片嘩然。連續三年霸占首位的名字消失了,季不寄居然排在了百名開外。
課間,季不寄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補覺,時恩賜叫了他幾聲,沒回應,便大力将他晃醒。
睡眠嚴重不足導緻他頭暈腦脹,季不寄表情不耐:“你有事?”
“你怎麼了?”時恩賜問他。
“沒怎麼。”
時恩賜低聲道:“你這段時間學習狀态不太對勁,排名降了好多。”
“排名坐過山車是你時少爺一個人的權利?”
季不寄聲音冷淡,隻想快些打發走他然後補覺。
他們昨天剛因為某件小事争吵完,現在還處于冷戰期。時恩賜無端被刺,咽下口頭擔憂的話,扭過頭去:“行了,你睡吧。”
季不寄這一覺從早課睡到了晚自習結束,夜晚十點半放學後,他一如既往地收拾書包,冒着寒風往打工的網吧走。路燈拉出他孤寂的長影,四周靜悄悄的,路邊偶爾高速駛過一輛汽車,車燈帶來短暫的光芒。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時恩賜尾随了一路,打工的身姿被對方收入眼底。
第二天上學,早讀結束後時恩賜忽然掏出了一大把紙鈔,全部丢到了季不寄敞開的高考必考古詩詞上。
季不寄漠然看向時恩賜,他仍在不停地往外掏着錢,二十的、五十的、一百的,掏到後邊,紅色的紙鈔越來越多,古詩書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許多錢都掉在了地上。
“幫忙撿一下。”時恩賜道。
季不寄鑽到桌子底下,彎腰去拾,起身還給時恩賜。
時恩賜奇怪:“你給我幹嘛?”
季不寄蹙眉:“你在做什麼?”
“我在給你錢啊。”時恩賜理所應當道。為了當季不寄的天使投資人,他可是把自己積攢多年的紙鈔清點了一遍全帶來了。
季不寄沒有接受,他按面值整理完畢,通通歸還給時恩賜。後者把錢推回去,他再度移開,兩人一推一挪來回了數次,季不寄終于率先爆發:“你在同情我嗎?”
玻璃珠般剔透的眼瞳盯着季不寄眼底的青灰,時恩賜回想起昨晚瞧見他穿梭于卡座間的疲憊身影。
“難道我該羨慕你嗎?”
時恩賜冷不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