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不寄面無表情。
他倆就這樣開啟了新一輪的冷戰,當日晚上季不寄再去網吧打工,猝然得知了自己被辭退的消息。
與時恩賜冷戰的下一周,四十一中召開了高考百日誓師大會。
初春之際的日光稀薄,柳樹抽條,萬物和鳴,高三全體學生按班級列隊依次入場,高考生的家長均在操場等待多時,學生按順序落座于自家家長身旁。
時恩賜的母親對他溺愛有加,自然不會錯過這樣重要的場合,隔着老遠便招呼時恩賜過來。她穿了一身淺白條紋的簡裝,面上化着淡妝,注意到自家兒子身後不遠不近綴着的季不寄,朝他嫣然一笑。
季不寄從未在自己的母親臉上見到過這般明媚的笑容。那個灰撲撲的中年婦女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松弛的臉皮上堆疊着層層皺紋,發怒砸他時,無數吐沫星子自刻薄的嘴裡飛濺出來。
若不是高考報名交戶口本時,無意間翻到了她的個人信息,季不寄甚至快忘了她還不到40歲。
在看到時恩賜朝時母走去的一瞬間,季不寄想,他是有感受到意難平的妒意的。
他在人群中目光流轉了一遭,意料之中的未尋見自己的母親,一個人找了個後排不礙事的空位坐下,和第一排的時恩賜隔了幾十人。
時恩賜在前邊站起來,轉過身,張口要說些什麼,季不寄沒聽清,也不知道他是沖誰說的。
黑白拼接的校服彙聚成寬廣的汪洋,無人機從上空飛過,遠處的白牆上挂着橫幅,紅底黑字寫着“高考在向你招手,開啟新生活的起點!”
升旗儀式結束,校長上台講話,台下學生叽裡呱啦地聊着天,直到他的一席話結束,季不寄僅聽清結尾的那句:“請同學們在這最後的百日裡,誓死拼搏,赢得未來!”
他無精打采地扣着指甲,一切即将落幕,都該結束了。
校長講話結束後,是優秀學生代表發言。主持人話音一落,時恩賜母親戳了戳他的胳膊,悄悄問道:“發言人是不是小季呀?”
時恩賜搖搖頭,他不清楚發言的代表人是誰,但至少不會是退步學生代表季不寄。
主持人走下台去,一位學生不緊不慢地走上主席台,他格外生疏地動了動麥克風,發出陣陣刺耳的嘯叫。
“喂喂喂,麥克測試——”
高三級隊有近千名學生,時恩賜不認識這個人,他不甚在意地偷摸玩着手機,被母親拍了下手腕:“别玩啦,好好聽講。”
時恩賜聽話地收了手機,他仰起頭,因為離得主席台很近,他可以輕易看清楚台上人的模樣。
這人的容貌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的确未在級隊裡見過這學生。電光火石間,時恩賜掃見他擡袖時,那件不合身校服的寬大衣袖内側,縫有一個白色花型圖案。
“咳咳。”主席台的少年開腔道:“請問楊白玉女士在現場嗎?楊白玉女士。”
時恩賜的母親忽被喊到名字,不明所然地舉起手。
“噢噢,我看到了。時恩賜的媽媽您好,我是咱家時爸爸的私生子宋乞,DNA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您可以催一下您家先生盡快處理我的申請嗎?”少年彬彬有禮地說道,他的語速飛快,語畢的下一秒,便被負責人拽下了台。
如一顆巨石砸入水底,水花四濺。台下的衆人皆為愕然,紛紛議論喧雜起來。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出鬧劇?
僅僅是一刹那,時恩賜身旁的母親驟然倒地。衆目睽睽之下,她失了血色,意識全無。
時恩賜慌了,他感受不到母親心髒的跳動,滑開手機去打120,手抖得幾乎要握不住手機。
救護車趕來之前,他拼命回憶着急救知識,隻恨自己把急救課當水課,學無不術,玩玩鬧鬧。
而人群盡頭的季不寄,黑眸平靜,似是早有所料。
時恩賜的腦海中閃過那朵白色曼陀羅。
過于刺目。
——
“哥,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日的我。”
宋乞用相似的神情和亮晶晶的眸子面朝季不寄,眼底堆起甜美的卧蠶,神情無比專注,仿佛全世界隻剩下了季不寄一個人。
季不寄壓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卻瞟見那張飽滿的唇瓣一張一合,如狡猾的小孩子偷偷放飛了一隻氫氣球般,輕輕翕動。
“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