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陳三嬸家時,天光已漸漸消隐,路邊的房屋、樹影,在黯淡的灰藍色暮色中,隻剩下一個個粗糙的暗影。
陳三嬸為兩人準備了一些飯菜。
在搖曳的燭火下,這些賣相不錯的飯菜上泛着一種不自然的油光,再配合上屋外呼号的風聲,這房間中的一切都顯得怪異無比。
崔若盈坐在凳子上,猶猶豫豫地端着飯碗。飯菜的香氣刁鑽地鑽進她的鼻腔,卻讓她心中更為不适。
她不知道該不該吃這些飯菜。
“怎麼,怕下毒?”
陳三嬸站在搖曳的燭火旁。她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長,幾乎填滿了整個房間,而她的聲音,比那巨大的影子還要冷酷刻薄。
此言一出,崔若盈更不想吃了。
她繃緊嘴角,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想個借口不吃飯菜。
還沒等她想好借口,邊上的殷逐白就開口說話了。
“三嬸說笑了,她隻是太嬌慣了,挑食。”
說着,他若無其事地挽起衣袖,夾了一筷子不知什麼肉。
燭光映在他的手臂上,勾勒出骨骼和肌肉的輪廓,濃重近乎墨色的影子将崔若盈包裹起來。
她盯着他突出的腕骨,就這麼看着他将那來曆不明的飯菜送入口中,過程中沒有一絲遲疑。
陳三嬸點點頭,看了崔若盈一眼:“原來隻是吃不慣我這兒的粗茶淡飯,算了,愛吃不吃吧。”
燭光中,那巨大像是怪獸的影子如潮水般退去了。陳三嬸離開了房間,腳步聲漸漸遠去。
崔若盈走過去,朝門外張望了一眼,見陳三嬸真的走了,她才回過神,緊張地看向殷逐白。
“殷家主……”她壓低聲音,用氣音道,“你,你真吃了?”
殷逐白放下筷子,用手帕按了按嘴角,輕描淡寫道:“你害怕?”
“我不是害怕,我隻是……你想想,如果明天我們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亂葬崗,而今晚吃的飯菜都是癞蛤蟆、蜈蚣……”
崔若盈故意用很誇張的語氣說道。
“又或者,那些失蹤的人是被陳三嬸做成了人肉包子,而我們,哦不,你吃的就是……”
一邊說着,她一邊側頭去看殷逐白的神色。
崔若盈承認,她說這些,确實有點故意惡心殷逐白的想法在。
可惜的是,興許是僞裝時間太長了,謙謙君子的面皮幾乎焊在了殷逐白的臉上,讓他永遠都是一副波瀾不驚、滴水不漏的模樣。
他不僅沒被惡心到,反而像是包容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包容了她這個小小的惡劣行為。
“崔姑娘,你真有趣。”
他擡起頭,沖她溫柔地笑了笑。那笑容像是輝煌天光,沖破了所有陰霾。
“放心,這些飯菜沒問題,不是癞蛤蟆和蜈蚣變的,也不是什麼人肉包子。你餓不餓,也吃一點吧?”
崔若盈隻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倏然升起一股郁悶來。
看看殷逐白這溫柔的聖父模樣,再瞧瞧他那【-12】的好感度,這種表裡不一的家夥,她真想照着他的臉給他一拳。
可惜,打不過,所以隻能想想了。
崔若盈怏怏不樂地坐回去,吃了點飯菜——她本來真不想吃的,但是這菜還挺香,她也是真餓了。
反正殷逐白說沒問題……應該,大概沒事吧?
崔若盈夾菜的時候,殷逐白正在觀察着她。
他很少這樣仔細地觀察一個人,但他确實很喜歡觀察崔若盈。
觀察她說話,觀察她惡作劇,再觀察她因惡作劇失敗而郁悶的模樣。
他覺得她有趣。
她不是插在瓶子裡精緻的鮮花,而是路邊最鮮活的野草。若是貿然伸手去摘她,鋒利的草葉也許會割破他的手掌,在上面留下猩紅的血痕。
殷逐白下意識地攥緊手掌。
蒼白的掌心很幹淨,沒有猙獰的血痕,卻好像仍有奇異的刺痛感傳來,那痛感一陣一陣,如同海潮沖刷着他的掌心。
“崔姑娘。”
他忽然開口。
“嗯?”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飯菜裡其實有毒呢?”
崔若盈愣住:“啊?”
她放下碗筷,認真思索了兩秒。
“那沒辦法,我們隻能共赴黃泉了。不過我想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因為崔姑娘相信我的判斷?”
崔若盈言不由衷:“對,我相信殷家主。”
才怪。
她隻是覺得,殷逐白這陰暗批絕對不會讓自己交代在這兒。
至于她自己嘛,系統商城裡有萬能解毒丹,除了價格貴了點,什麼毒都能解,所以她也不會死。
顯然,殷逐白自動把她的話曲解成了另一個意思。
“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