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他。準确來說,是相信那個光明磊落、久負盛名的殷逐白。
但他不是。
那個殷逐白,隻是月光落在水面時,被反射出的明亮虛影。
無論虛影多麼美麗、多麼絢爛、多麼波光粼粼,但當她為了那輪虛幻之月而主動躍入水中之時,一切虛幻的美麗都會支離破碎,等待她的,隻有黑暗冰冷的真相。
她會為她的這份信任付出代價。
【殷逐白對您的好感度下降了】
崔若盈虎軀一震。
不是?這是幹什麼?
她說錯什麼話了嗎?
……算了算了,她早就知道殷逐白這家夥不講道理,她是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崔若盈滿心郁悶地吃完飯,兩個人各自回房休息。
回自己房間的路上,夜空中傳來沉悶的雷聲,擡頭朝着天際看去,就能見到雲與雲的夾縫間,催生出一種帶着惡意的血紅色。
沒有下雨。但暴雨前的陰沉天空,總是比暴雨要可怖得多。
崔若盈回到房間,簡單洗漱後和衣而睡。
不過她心裡始終對陌生的環境,以及住在對面耳房裡的反派心懷戒備,所以睡得也不安生,還做了噩夢。
夢中她好像變成了一葉孤舟,在暗青色的海面上行駛。
周圍沒有光,隻有一片黑暗,海水沸騰似的上下湧動,紫紅色的電光尖刻地劃破長夜,海風高亢地鳴叫。
轟!!
雷車碾過天地之間,暴雨嘩然而落,點點水滴落在崔若盈的脖頸上,在她白皙溫暖的皮膚上流連。
崔若盈豁然驚醒!
一閃而過的電光照亮了不算大的房間。在風暴擠壓窗戶發出的“吱呀”聲響中,她看到一道人影站在自己的床頭。
那人影是黑色的,如同暗夜的幽靈一般,靜靜地凝望着她。
他一動不動,雨水從他的發間滴落,那聲音如此細微,落在崔若盈耳中,卻帶起一片巨響。
崔若盈感覺呼吸一窒,一隻手下意識地摸向身側,摸到了睡前被她放到身邊的短刀。
冰涼的刀柄讓她心中安定了幾分。崔若盈直起身,恰好又有一道閃電閃過,借着雪亮的電光,她終于看清了那道黑影的面容。
是殷逐白。
他伫立在震耳雨聲中,夜晚的暗影勾勒出他蒼白的臉,讓他看上去像是永遠存在于地下世界的一塊陰冷石頭,沒有情緒,任人雕琢。
雨水沿着下颚流淌,潮濕的衣裳緊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這塊黑色岩石的模樣。
他就這樣濕漉漉地站着,薄唇輕輕抿起,誰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崔若盈睜大眼:“殷……”
殷逐白把一根手指伸到她面前,比了個“噓”的手勢。
動作時,幾點雨水順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崔若盈的鎖骨上。
很涼,雨水涼得就像他的體溫。
崔若盈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這才掀開被子坐起身。幸好,她對今夜這番場景隐約有所預料,衣服還好好穿在身上。
抽空看了眼系統面闆上的時間——淩晨一點半。
夜色濃重如墨,暴雨将夜晚的一切聲音都吞噬殆盡,密密麻麻地敲擊着世間。殷逐白站在一邊,輕輕道:“你聽。”
崔若盈剛套上外套,聞言側耳細聽,便聽到在嘩然的雨聲中,傳來隐隐約約的争吵聲。
“有人吵架?這個時候?”
崔若盈疑惑地走到窗前,殷逐白見狀跟上。路過梳妝台時,他的身影被映在模糊的銅鏡中,看着就像是一團氤氲的黑霧。
把窗戶推開一條縫,暴雨就被狂風卷着,毫不留情地刮進來。
崔若盈把眼睛湊到窗縫邊上,視線穿過疾風暴雨。
陳三嬸家離村長家很近,從她房間看過去,正好能看見村長家的院子。
那說話聲就是從村長家院子裡傳來的。順着黑暗看過去,有兩個昏黃的光點在閃爍。
是燈籠。
隻是風太大,那柔弱的燈火明明滅滅,總也看不真切。同燈火一樣時明時滅的,還有雨中的争執聲。
“你幹的這是什麼事?說了多少遍,必須是活人!活人!”
一個熟悉的蒼老男聲,在暴雨中顯得有些失真。
“是村長。”
殷逐白的聲音從崔若盈耳後傳來。崔若盈回過頭,隻見他正站在她身後,垂眼透過窗戶縫隙,看着外面的場景。
潮濕的黑發如瀑布般垂落,繞在崔若盈的身上,他身上冰冷冷的水汽彌漫,包裹着她的身體,幾滴水順着蛛網一般的發絲,落在了崔若盈的臉上。
崔若盈擡手擦掉水滴,但那股陰冷感仍舊滞留在她的臉上,無論如何都擦不去。
“崔姑娘,你很冷嗎?”
殷逐白突然問道。他這樣一說,崔若盈才發覺自己正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