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顫抖。
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
崔若盈的發絲随着這陣顫抖而輕柔地顫動着,電光時而透過窗紙照在她的臉上,給她的鼻尖鋪上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光。
“我沒事。”
崔若盈默了默,強迫自己忽略那陣隐隐約約的冷意,把注意力轉移到雨中那兩道人影上。
這一看,她忽然有了發現。
“一個是村長,另一個……好像是今天街道上和人争執的那個女人?”
崔若盈對那個婦人印象深刻,聽了一會兒就辨認出了她的聲音。
可惜她的房間距離那兩點燈火有一段距離,那些聲音穿過雨幕,顯得隐約又含糊,崔若盈隻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字。
不過他們大半夜不睡覺,冒着雨站在院子裡吵架,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崔若盈擡起頭,明亮的眼中倒映出殷逐白的模樣。
幾縷黑色的秀發濕漉漉地貼在他的額頭上,一眼望過去,他好像剛從水中爬上來,想要奪人性命的豔麗水鬼,渾身都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在濃黑夜色的襯托下,他總算有了幾分原著中心黑手狠、壞事做絕的陰暗批大反派的樣子。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他這番模樣,崔若盈反而有些欣慰起來。
崔若盈停頓一下,挪開視線:“殷家主,我們過去看看吧。”
殷逐白點頭:“好。”
兩人悄無聲息地出了門,鑽入珠簾一般的暴雨之中。
出門的瞬間,檐上落下的雨水就毫不遲疑地鑽入崔若盈的衣裳,刺骨的冷意讓她打了個寒顫。
好冷。
早春的夜晚總是冷的。這一場春日的暴雨中,好像還裹着未曾化盡的冬雪,殘酷無情地吞噬着她的體溫。
殷逐白側頭看向她。
他的目光很奇怪,像是帶着充盈的興趣,又像是驚訝、意外。
但他的語氣,卻溫和如春風。殷逐白看着崔若盈,再次問道:“崔姑娘,你很冷?要不回去等着,我一個人去吧。”
回去?
好感度本來都是負的了,她這時候回去,恐怕反派的好感度又要叮叮咣咣扣個不停。
崔若盈攥了攥手掌,一邊忍受着刺骨冷意,一邊扭頭對殷逐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沒事,殷家主,我們快走吧。”
那笑容就像是早已安排好的,如同濃麗春日天空上挂着的暖陽。
可溫暖的太陽,根本不該出現在下着暴雨的夜晚。
殷逐白輕輕歎道:“崔姑娘,你真倔強。”
他說過不少假話,唯獨這句話絕對發自真心。
可惜暴雨的震鳴聲太大,淹沒了一切聲響。崔若盈一直注意着遠處,沒聽到這句輕柔的呢喃。
她裹緊衣裳,走進暴怒的雨中。
雨水沖刷着天地,衣裳被雨浸透,緊緊的包裹在她的身體上,橙色的衣裙透露出夕陽般的刻薄绯色,像是日落前天地間的最後一抹幻影。
走得近些,那燈火終于透過薄薄的纏繞着輕紗的骨架,在雨夜中顯露出分明的光。
崔若盈借着高高的院牆擋住身體,殷逐白則是站在她身旁。
他無需過多隐藏,就能完美地融入暗雨之中。也許殷逐白本人,就是黑夜和暴雨的化身。
“還真是他們。”崔若盈探出半個頭,偷偷觀察着村長家的院子。
村長陳有文拄着拐杖,背對着兩人所在的院牆,正在厲聲呵斥着婦人。
婦人滿臉懇求,手裡的燈籠也像是她不安的心情一般,搖搖晃晃,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
崔若盈看見她腳下躺着一口棺材。棺材小小的,棺蓋斜斜地敞開着,露出裡面蒼白安靜的一角。
那裡面躺着一個人。
崔若盈擦了擦眼睛,又仔細看了看,随即壓低聲音:“可能是那個叫趙二武的孩子。”
殷逐白道:“屋檐下還有人。”
崔若盈被他提醒,才注意到屋檐下真站了四個人,從身形看,應該都是身強力壯的中年漢子。
“不管你同不同意,人已經死了!”懇求幾句,見村長一直無動于衷,那個婦人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我掐死他,就是不想讓他活受罪!沒别的辦法!”
陳有文訓斥道:“人人都像你這麼做,豈不是壞了規矩?”
檐下幾個男人見狀,走過來勸二人。過了好一會兒,陳有文才算消了氣:“時辰快到了,來不及換人,先這麼将就着吧。”
此言一出,婦人如蒙大赦。幾個男人也松了口氣,将棺材釘死後擡了起來。
最終由村長在前面舉着燈籠照明,那婦人跟在最後,一行人鑽進烏黑的夜色之中。
崔若盈一直躲在邊上,把衆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心裡也有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