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有文在吃藥。
他将那粒小小的丸藥放入嘴中,近乎決絕地一吞而下,幾秒鐘後,他呆立在原地,迷幻的神情驟雨般陡然出現在他的臉上。
随後,他的身體不自覺地痙攣抖動起來,雞皮似皺起的皮膚也跟着收縮蠕動。
陳有文的表情依舊迷醉幸福,像是做了一個美夢。但這幸福快樂的姿态安在他怪物般失控扭動的身體上,詭異得近乎惡毒。
崔若盈一陣惡寒,隻覺得這極樂丸不是什麼仙丹,而是引人堕入地獄的魔藥。
雖然不清楚它是從哪來的,但仔細想想就知道,極樂丸和那宅子裡的東西脫不了幹系。
“先回去吧,崔姑娘。”
殷逐白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動作很輕,仿佛怕吓到崔若盈一般。
“天要亮了。”
他這麼一說,崔若盈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天空。
夜晚即将過去,雨也漸漸小了,天空中呈現出淺淡安逸的灰藍色,淩晨的世界被這層灰藍色的霧霭籠罩,顯得格外清幽。
原來,她已經在雨中奔波了一夜。
最後看了眼房裡的陳有文,崔若盈直起身子,和殷逐白一起離開了村長家。
悄無聲息地回到房間,崔若盈換下濕透的衣服,又簡單擦了擦頭發,便和衣躺回床上。
朦胧的天光透過窗紗,描繪出房内家具棱角分明的輪廓,漸漸地,灰藍變成了淺藍,大雨變成了小雨。
崔若盈本來以為自己睡不着,可不知不覺中,她還是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的時候,金色的陽光已經均勻地鋪灑在清晨的風中。
天晴了。
崔若盈洗漱完,元氣滿滿地推開房門。陳三嬸已經做好了早飯,飯就擺在堂屋裡,她自己則不知道去哪裡了。
殷逐白還坐在昨天那張椅子上,端正地沐浴着清晨的陽光。
他今天穿了件白衣——依舊不是什麼名貴的料子,連花紋也隻有簡單的兩處,不過再簡單樸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讓人産生一種昂貴的錯覺。
一縷日光落在他的臉上,形成一塊形狀模糊的光斑。察覺到崔若盈走近,他偏了偏頭,那光斑也跟着偏移到他突出的喉結上。
“早啊。”
崔若盈随手跟他打了個招呼,坐在飯桌前。早餐意外地豐盛,柔軟的饅頭散發着糧食特有的香氣。
那香氣若是有顔色,肯定和陽光一樣,都是燦爛的金色。
她是真餓了。
“……崔姑娘。”殷逐白看她拿起饅頭,欲言又止。
崔若盈叼着饅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飯裡有毒。”
崔若盈:“……”
完蛋,大意了。
崔若盈松開嘴,看着饅頭上那個淺淺的牙印,陷入了沉思。
她平時很謹慎小心的,這次可能是昨夜淋了雨,大腦才進了水。
幸好她就咬了一下,應該,大概……沒事吧?
殷逐白歉疚道:“對不起,崔姑娘,我剛想提醒你,你就已經吃了。”
……别說得她好像餓虎撲食一樣啊啊!
崔若盈把饅頭丢到碗裡,裝成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沒事,不怪你。這裡面下的什麼藥?”
“是雍州特有的一種藥。這種藥單獨使用,隻是普通的迷藥,但如果結合一種香料,就會産生類似散靈散的效果。”
散靈散能暫時散去除妖師體内的靈力。
他這麼一說,崔若盈立刻想起自己房間裡有一種淡淡的香味:“原來他們早就布置好了。”
“不過我看這飯菜裡下的藥,分量并不多。”
殷逐白打量着手上的東西,就像在打量一件精美的藝術品。然而他手裡拿着的,隻是一個被下了藥的圓潤饅頭。
“恐怕要連吃兩三頓,才能起效果。”
知道有貓膩,兩人肯定不會再吃這飯菜,于是就把飯菜收了一部分到空間符箓中,僞裝成吃了的假象。
做完這些,兩人又離開陳三嬸家,一路避開行人,來到了昨晚那古怪的宅子前。
“就是這裡。”
在明媚的日光下,宅子沒有了昨夜的幽清詭谲。宅前柳樹嫩綠,枝條上還殘留着暴雨的餘韻,門口土灰色的泥水也閃閃發光,一切都是那麼正常。
殷逐白擡手敲了敲門。突出的指節與黑木門碰撞,像啄木鳥一樣,發出的“笃笃笃”聲響。
理所應當地,無人回應。
殷逐白翻覆手掌,轉而去推門。掌心碰上木門,略一用力,門便應聲而開。
原來陳有文等人昨夜走得匆忙,門居然沒關好,正好便宜了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