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骨節分明,指腹帶着一層薄薄的繭,一看過去,就能想象出這雙手握着劍的模樣。
淺粉色的指甲被修剪得幹幹淨淨、一絲不苟,連指甲的長短和形狀都完全一緻。而手背上的皮膚則是薄薄的,一眼望去,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
“崔姑娘。”殷逐白頓了一下,“你在聽我說話嗎?”
“對不起!”崔若盈趕緊收回目光,“我,我有點走神了。”
殷逐白包容地笑笑:“沒關系,那就長話短說吧。那隻青蛛妖為了重塑身軀,肯定會前往距離此地最近、且有着最多生人的地方。”
崔若盈明白了他想要說什麼,立刻道:“内河村!”
殷逐白颔首:“崔姑娘真是聰明。”
“那我們快去内河村吧。”崔若盈連忙道,“若是去晚了,内河村恐怕就危險了。”
說着,便拉住殷逐白的衣袖,順着暗河朝前走去。殷逐白輕輕“嗯”了一聲,視線從她的手腕上滑過,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笑意。
這抹笑意,又被偷偷觀察着他的崔若盈盡收眼底。
隻是那笑意來得太快、去得也快,幾乎像是小石子投入大海激起的水花,一眨眼就消失不見,再望過去,不變的隻有深沉的黑色海面。
崔若盈心裡一動,暗想那青蛛妖不會是故意被殷逐白放跑的吧?
殷逐白這家夥非常記仇,内河村的人害死殷家幾名除妖師,他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隻不過除妖師有一道鐵律:絕不可用靈力傷害平民百姓,一旦被發現,就要被除妖師除名、名聲掃地。
所以殷逐白才故意放走青蛛妖,來一招“借刀殺人”?
細思極恐啊細思極恐。
崔若盈趕緊止住念頭,不再往下深想。
許是為了維持人設,殷逐白路上倒沒有故意拖延,兩人很快就出了河道,來到了地面上。
一輪圓月寂靜地挂在天上,明淨如水的月光靜靜灑落,給天地披上一層銀輝。
崔若盈的腳終于踩到了實地,那股如影随形的冷氣也終于消失。她站在地面上,任由微風吹得她衣擺獵獵作響。
地下河道出口衆多,幾乎覆蓋了這一小片區域。兩人選擇的出口,就是在一座小山丘上。
這裡離内河村不遠,俯身朝着山下看去,就能看到山下内河村明明滅滅的燈火。
月上中天,内河村卻還亮着燈,很明顯,對于内河村的村民來說,這是個并不平靜的夜晚。
顧不上多說,兩人快速朝着那燈火繁冗處趕去。
沒過幾分鐘,内河村村口在黑暗中現出原本的模樣,血腥味從村子内遙遙傳過來,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刺耳的狗叫。
但詭異的是,除了狗和家禽的叫聲,村内竟一片寂靜。
沒有驚呼聲、沒有求救聲,搖曳的垂柳、寬敞的青石路、規整氣派的磚瓦房……一切都如月光般冷寂,仿佛對于内河村的村民來說,這隻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小心有詐。”殷逐白低聲提醒道。
他的聲音,也成了這寂靜夜晚罕有的聲音。
崔若盈點點頭,兩人一同走入村中。推開亮着燈的民居,沒有人。再推開一扇門,同樣沒有人。
内河村的人,仿佛在這短短的幾小時内消失了一般。
再向前走,血腥味被夜風吹着,撲了兩人滿懷。崔若盈捂住口鼻,逆着風走了幾分鐘,兩人終于來到石橋附近。
不過,站在石橋附近的,并非隻有他們兩人。
燈籠中金紅色的火光凝聚在一處,在燈光的映照下,凝重的夜色也透露出滿懷殺意的暗紫。
崔若盈停住腳步,殷逐白就站在她的身側。月光輕柔,夜晚的紫紅色掃在兩人的臉上,描摹出兩道輪廓。
他們沒有越過石橋。在石橋的對面,站着很多人。
——那些都是内河村的村民。
他們面無表情,肩并着肩站在一處,身影錯落間,形成一道水洩不通的人牆,将青蛛妖青色的魂魄拱衛在人群最中央,像是一具具毫無生氣的人偶。
見到兩人出現,青蛛妖立刻道:“殺了他們兩個,我給你們一千!不,兩千瓶極樂丸!”
話音落下,剛剛還毫無生氣的村民們仿佛重獲新生一般,幾百張滿是麻木神色的臉上,幾乎同時閃過喜悅而生動的光彩。
崔若盈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麼叫做“容光煥發”。
可她已經來不及多想。青蛛妖一聲令下,村民們便像是亢奮的野獸,道道身影彙聚成黑色的潮水,猛然向兩人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