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和火把的光宛若一道金紅色的屏風,将兩人嚴嚴實實地圍住。
灼熱的氣浪從火焰中逸散,烘得崔若盈的臉也跟着變得滾燙,連初春午夜的冷風也被隔絕在那金色的屏障之外。
“極樂丸……極樂丸……”
恍惚間,崔若盈聽到一聲隐約的呢喃。那聲音原本細如蚊呐,混入氣浪中吹來,等飛到崔若盈近旁時,音量卻忽地變大。
“極樂丸……”
那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在群山間回唱。崔若盈一擡頭,隻見村民們的臉在火光中若隐若現,一張張嘴開開合合,形成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明明還是能喘氣的活人,此刻表現得卻像是古墓之中的腐臭行屍,一言一行,全被近乎本能的貪婪支配。
崔若盈不寒而栗,又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與殷逐白的背相抵。
火焰将空氣都燒得滾燙,隻有殷逐白的身體還是冷的,像是堅定伫立在她身後的皚皚雪山。
說來也怪。崔若盈之前總是防備着殷逐白,但到了現在,殷逐白那不似生人的溫度,反而讓她心中多了幾分慰藉。
“崔姑娘。”
殷逐白的發絲被熱浪催動,輕飄飄地包裹在崔若盈的身上。
“你害怕嗎?”
他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崔若盈苦笑:“我害不害怕一點兒也不重要,殷家主,我們還是快點想辦法跑吧。”
實話實說,她膽子不是特别大。不過崔若盈有一個常人所不及的優點,那就是無論多麼危險,她總能冷靜地找出一條生路來。
要不是這樣,她根本活不到現在。
就說話的這麼一會兒工夫,人群漸漸聚攏,頃刻之間,一名中年村民便沖破熱浪,粗壯的手朝着崔若盈抓過來,紅彤彤的臉上滿是貪婪之色。
崔若盈靈敏地一躲,腦中立刻有了想法。
她環顧四周,見路邊正好有一棵高大的棗樹。那棗樹枝繁葉茂,一根樹枝正好探進街邊的民居中。
“我們先躲到樹上。”
說着,她也不管殷逐白,三下五除二蹿上棗樹,躲在繁茂的枝葉間,那動作靈敏極了,像一隻潛藏在夜晚中的貓兒。
上了樹,她還不忘趴在樹枝上,探頭催促他:“殷家主,快上來!”
平常她總故意裝得蠢蠢的,也不知有什麼癖好。也隻有在逃命的時候,她才透露出幾分讓人刮目相看的機靈勁兒。
殷逐白忍不住笑了笑,飛身落在他身邊,飛舞的衣袍灌了風,又漸漸随重力沉下來,緩緩披在崔若盈的身上。
崔若盈一把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衣袖,扭頭看了眼殷逐白。
青年輕盈地站在樹葉之間,斑斓的月影透過樹影,落在他的肩上。棗樹的樹葉本該是蔥茏的翠色,卻被月光染上了羽毛般輕柔的銀白。
很快,那抹聖潔的銀白又被驅散,轉變成輝煌的金紅色。那金紅色從下至上,趕走了皎白的月光,炙熱地燃燒着。
崔若盈低頭一看,原來那些村民見兩人逃上樹,便潮水般聚攏在樹下。
火光如海,穿過樹葉間細碎的間隙,映得崔若盈的眼眸光閃閃、亮堂堂。
崔若盈的視線在人潮中一閃而過,很快就鎖定了混在人群中的一道青光——那正是青蛛妖的魂魄。
她心裡冷笑一聲,目測了一下距離,随即手腕一轉,一道寒光就朝着青蛛妖的魂魄釘去。
那是她的暗器。
崔若盈看上去人畜無害,但腰帶上、袖子裡,還有系統空間中,堆滿了各種毒/藥與暗器。
其中,她最常使用的暗器就是飛針。
可惜,青蛛妖一直注意着兩人,在崔若盈動作的第一時間就提起了戒備。
見飛針飛來,他魂魄随風一動,暗器就與他擦肩而過。緊接着,青蛛妖又順勢一飄,像一個薄薄的塑料袋,裹在了陳有文的身上。
“臭丫頭。”
青蛛妖的聲音在陳有文身後傳來,語氣中帶着幾分陰陽怪氣。
“沒想到,你還挺有兩下子的。”
見崔若盈還想掏暗器,青蛛妖又嗤笑起來。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如同一把長刀刺穿紫紅色的天空,響徹天地之間。
“早聽聞殷家家主素有賢名,是蘆州除妖師之首。難道仁慈的殷家家主,要對手無寸鐵的可憐百姓動手嗎?”
青蛛妖控制着陳有文,走到樹下。金紅色的火星在風中揮舞,光亮落在陳有文的臉上,他蒼老面容上的褶子顯露出凝重的暗影。
“你們要動手,我們這些普通百姓也攔不住。不過我聽說,如果除妖師殺了普通人,不僅會被世人唾棄,連他的家族也會被連累……你們可要好好想想。”
火光随着他的話湧動,海浪般吞襲着初春的冷風。
崔若盈咬了咬唇,頓覺棘手。
青蛛妖說的,的确是除妖師間的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