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的除妖師們,極其在乎自己家族、師門的清譽,有時候甯願自己死在普通人手裡,也不想連累家族師門受辱。
這家夥,就算準了這一點,才這麼有恃無恐,還真是狡詐。
崔若盈孤家寡人,不在乎聲譽。不過,她還要僞裝小太陽,自然不能表現得冷酷無情。
所以,還是逃吧。
崔若盈站起身,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殷逐白道:“崔姑娘先走吧。”
“啊?”
崔若盈偏頭,隻見殷逐白站在暗影間,眉宇間帶上了幾分金紅色的決然。
“殷家主?你……”
“崔姑娘,是我把你牽扯到這次任務中的。我不想連累你。”他垂下眼,纖長如羽的眼睫染上月光獨有的霜白,“你走吧,我為你斷後。”
崔若盈試探着道:“你,要殺了他們?”
殷逐白語氣平靜,臉上還挂着甯靜灑脫的微笑:“崔姑娘不要問了。我心中已有決斷,隻要你能平安離開,我就無愧于心。”
崔若盈:“……”哥們兒又裝起來了。
這個時候還凹他那個溫柔家主的破人設,還想拉着她演苦情戲碼。
原劇情裡這家夥就是靠這種自我獻身的苦情戲碼博取了男女主的好感。
畢竟,她拿着劇本當然知道殷逐白是裝的,但設身處地想一想,誰會懷疑一個為了你不顧自己安危的正人君子呢?
崔若盈暗罵一聲死戲精,卻不得不配合他。但她也不能真把殷逐白撂這兒,不然第一個死的就是她。
眼珠轉了轉,崔若盈一把拉住殷逐白的手,斷然道:“不行!”說着,拽着他順着棗樹粗壯的樹枝向前逃去。
她的語氣真是冷硬極了,不過她的體溫倒是比火焰還要灼熱。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強勁有力的脈搏。
殷逐白乖順地被她牽着,眼角微微挑起。
他很少做這樣的表情。當眼角被挑起的時候,他的臉上就多了幾分邪氣和陰冷,少了幾分僞裝出來的溫和。
殷逐白在思索着。
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連同發絲都被灼熱的溫度包裹——也許是樹下那些與兩人近在咫尺的火焰太熱了、太幹燥了。
見兩人要逃,村民們順勢點燃了這棵棗樹。無情的火蛇瞬間将繁茂的枝葉吞噬,在兩人的身後,隻剩下一片扭曲的火光。
殷逐白被她強硬地拉着翻過院牆,她的紅色紗帶在風中劃過一道靓麗的弧度。
夜風吹動,那弧度轉換、變化,紅紗從他臉上掠過,如同蜻蜓透明的翅膀。
金色火星飛濺,殷逐白看着崔若盈紅色的背影,思緒也随着火焰扭動、沉淪。
他在世間遊走千年,用過無數身份,也見過各種各樣的人。
有人說好同生共死,面對死亡卻臨陣脫逃;有人嘴上說得漂亮,為了自己活着不惜背棄他人。
崔若盈雖然是帶着目的接近他的,但生死關頭也沒有獨自離開,對他倒也有幾分真心。
殷逐白想着,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因何而笑——不過,别人對你是真心而非假意,總是令人快樂的。
那笑聲飛入崔若盈耳中,卻帶了别樣的意味。崔若盈聽得心裡直歎氣,不知道反派又抽什麼瘋。
“殷家主,這種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崔若盈沒好氣地說了一句,麻利地順着樹枝翻過院牆。厚重的院牆擋住了灼熱的氣浪,也暫時隔絕了嘈雜而喧嚣的腳步聲。
這院子是個民居,布局和陳三嬸家差不多。
因為昨日下過暴雨,院内還帶着未幹的積水,銀色的月光流瀉而下,草影和樹影綽約地糾纏在一處,水窪中滿是斑駁的光輝。
殷逐白不置可否,輕聲道:“這院子擋不了多久,他們早晚要進來的。”
仿佛為了在印證他的說法,院門外傳來撞擊的聲音。
那聲音如同驚雷一般,沉重地劈在崔若盈的心中,一聲接着一聲。她甚至分不清那是撞門聲,還是自己的心跳。
崔若盈定了定神,環視四周,當看到庭院角落有一口大水缸時,她眼睛一亮,臉上又露出狐狸一般的得意笑容。
“就怕他們不進來呢。”
崔若盈重重踩過泥濘的水坑,刻意在庭院中留下鞋印。
鞋印在月光下蔓延,一直延伸到堂屋中,崔若盈打開堂屋的門,又在裡面留下些許足迹,這才返身鑽進水缸裡。
水缸裡還有一大半水,甫一進入缸中,冰冷的水就将她的衣服浸透。衣裳在水中飄着,像是金魚漂亮的尾巴,在水中閃爍着粼粼的光。
崔若盈從水中冒出頭,對殷逐白伸出一隻白皙到近乎發光的手。
“殷家主,勞煩你和我一起,在這個水缸裡躲一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