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缸也不知是用來裝什麼的,比平常水缸大上許多,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
缸中裝了大半的水。月光在水中浮動,猶如一面雪亮的銀鏡,映出葡萄紫的天空。
撞門聲越來越大,大門發出不堪重負似的吱嘎響聲,眼看就要被攻破。
崔若盈小半張臉仍舊埋在迷蒙的水波中,急切地朝着殷逐白招了招手。
她也不知道反派在猶豫什麼。該不會還想着殺那些村民吧?
崔若盈倒不在意她殺不殺人。她真正擔心的,是目睹殷逐白殺人後被他滅口。
反正,還是盡量攔住殷逐白吧。
正出神地想着,崔若盈便感覺一道高大的陰影将她全身籠罩,擋住了閃閃的月影。
那影子動着,翻身鑽入缸中,缸中柔順的水波随之而動,溫柔地沒過崔若盈的身體。
是殷逐白。
水缸出奇地大,兩人各自盤踞在一邊,沒有肢體接觸。隻有輕柔的水波上上下下,緩慢地吻着崔若盈的脖頸,在她身上鋪灑一層雪亮的水光。
崔若盈抹了把臉上的水。
初春的風帶走她身上最後一絲熱氣,水珠順着她的發絲,如斷了線的珍珠般快速滑落。
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她反倒沒感覺很冷。
“崔姑娘。”
崔若盈扭頭:“嗯?”
一轉過頭,就看到身後大半個身子都浸在水中的殷逐白。他半張臉都浸在水中,隻露出一雙幽幽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月光順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再均勻地鋪在水面上,深邃的眼眸中還閃着細碎的光——崔若盈也不知道,那眼中盛着的,究竟是水光還是月光。
“崔姑娘,如果我說我想殺了他們,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崔若盈深吸一口氣。
還沒等她回答,撞門的聲音就愈發猛烈刺耳,眼看那扇薄薄的木門就要被撞破,崔若盈當機立斷,按住殷逐白的肩膀,與他一同沉入柔順水中。
陰冷的水灌入鼻腔,隔着澄澈的一層水波,月光也變得遙遠而朦胧。
有什麼柔軟的東西纏在了她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好像想要将她永生永世鎖入水中。
是水草?可是水缸裡,又怎麼會有水草?
崔若盈側頭一看。原來纏住她的不是水草,而是殷逐白的發絲。
他的頭發滑膩膩地纏在她手上,令她有些不适應。崔若盈想将手縮回來,然而還沒來得及動作,院子的門就被“嘭”一聲踢開了。
大量村民湧入庭院,火光将小小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晝。崔若盈屏息遠遠觀察着他們,一時間也忘了頭發的事。
“人呢?”
“有腳印!他們在屋子裡,搜!”
很快,村民們就注意到了她故意留下的線索,一窩蜂地朝着屋子裡湧去,生怕自己進去晚了,拿不到青蛛妖許諾的兩千瓶極樂丸。
青蛛妖附在陳有文身上,看着衆人進到屋子裡。他狡詐多疑,沒有跟着村民們一起進去,反而站在庭院中,眯着眼打量着什麼。
似乎……有些不對。
青蛛妖環顧四周,視線最終停留在被放在角落的大水缸上。
水缸擺放的位置黑暗偏僻,陳有文又是肉體凡胎,根本看不見那裡藏着什麼。
青蛛妖面色一動,拖着佝偻的身體,緩緩朝着水缸走去。
那裡仍是一片黑暗,缸中不曾傳來什麼聲響。
青蛛妖在距離水缸一步遠的位置站定,探頭朝着裡面望去,然而就在瞬間,一道銀光從水缸中刺出,飛速削去他的頭顱,在脖頸上留下一道極細的血線。
與此同時,崔若盈從缸中跳出來,飛快跑到那房屋前,屋子裡的村民反應過來,猛然朝着這邊沖來。
但崔若盈動作極快,手指一動,立刻就把門從外面鎖上了。
内河村村民僵屍一般的臉被擋在門後。崔若盈呼出一口氣,再回過頭看向水缸處,卻見陳有文的無頭屍身轟然倒下。
在他身後,殷逐白慢條斯理地收回劍,掀開眼簾望着她。黑發浸了水,濕答答地搭在他的肩上,像是一條條蜿蜒爬行的黑色長蛇。
所以……她還是撞破了他的殺人現場?
不對,這不叫撞破。這家夥根本沒想過藏啊!
崔若盈裝作沒看見地上的死人,對殷逐白道:“這門還能擋一會兒,我們先離開内河村。殷家的支援,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到了吧?”
在兩人追着青蛛妖離開暗河的時候,殷逐白就用特殊手段聯系了殷家駐紮在這邊的分部。
以除妖師的速度,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說着,她又瞄了眼地上的屍體。
陳有文身首分離,眼睛卻還睜得大大的,似乎沒能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殺的事實,可見殷逐白的速度有多快。
而附在他身上的青蛛妖元神也徹底毀在那一劍之下,再無重生的可能。
隻看了一眼,崔若盈就若無其事地瞥開目光,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走了兩步,一道黑影從身後将她籠罩,原來是殷逐白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