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擺的那一端還攥在他手中,崔若盈伸手扯住衣擺,想将衣服從他手中拽出來。
崔若盈身負靈力,為了任務東奔西走,力氣可不是一個天天吃青菜的小屁孩能比的。
殷逐白死死抓住衣裳,不肯有絲毫松動。可即便如此,粗糙的布料仍舊摩擦着他的手,如流沙一般從他掌中滑出,他越是努力地想要抓住,它就越快地從他掌心流逝。
眼看着衣服就要被扯走,殷逐白又伸出右手。因為動作過大,他身體的重心偏移,狠狠地摔在長廊的積水中。
水花飛濺,落在他的臉上。明亮的積水瞬間被摔得破碎,隻剩下點點殘破的光輝。
殷逐白仰起頭,散亂的黑發在長廊的地闆上狼狽地交錯,像是早已枯死的藤蔓,水分早已蒸發,隻剩羸弱的屍體還滞留在原地。
“别走。”
他咬了咬嘴唇,停頓幾秒,又放輕聲音,低聲重複了一遍:“姑姑……求你别抛棄我。我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呢?
他隻是太過害怕。
隻是太過卑弱,太過擔憂,太害怕噩夢降臨,所以恐懼失去,所以不斷搖擺,所以口不擇言地試探她的态度。
原本這種恐懼尚且處于可控制的範圍,可謝流玉的到來,徹底讓恐懼失控。
他太害怕死亡,所以選擇了自殺。
可當脖頸套入繩索,他才發現死亡比想象中還要可怕萬倍。
她不能走。
他不能讓她走。
殷逐白掙紮起來,像是一條瀕死的魚。崔若盈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略有些怔忪。
在她心中,大反派殷逐白沉着冷靜、把全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永遠都是一副溫柔沉靜、成竹在胸的模樣,崔若盈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狼狽,就像是一條即将擱淺而死的魚。
察覺到崔若盈的一瞬間怔忪,殷逐白抓住機會,立刻咬住她的衣裳。他這下再也說不出任何祈求的話了,隻有一雙眼睛看着她。
提燈的光在他眼中彙聚成一個金色的小點。夜色太過艱澀晦暗,崔若盈看不清他眼眸中究竟盛着什麼樣的情緒。
但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小反派,算是攻略得差不多了。
——如果他是殷逐白的話。
現在放棄他,未免太過可惜。
而且崔若盈說要去找謝流玉,也就是說說。她是空降到這個時間線的,根本沒有門路調到謝流玉那邊,就算調過去,也沒理由接近他。
謝流玉是個正人君子,估計不會對抛棄自己弟弟的宮女有什麼好感。
要是那樣,可就真的沒退路了。還不如先穩住這個殷逐白。
崔若盈忽地冷靜下來。
她半蹲在廊下。銅鈴清脆的聲響飛過她耳邊,黯淡的花影印在她的臉上,在那裡停留了幾秒,而後緩慢地搖曳起來。
崔若盈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他的發絲被淋濕了,細軟地塌在一起,纏繞在她的指尖上,不忍離開。崔若盈隻是輕輕碰了碰,就收回了手,垂下眼簾看着他。
殷逐白也擡頭看着她。他還咬着她的衣服,生怕她隻是虛晃一槍。
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在夜晚與細雨中交彙。
崔若盈目光閃動,像是繁星在夜幕起舞。她微微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地燦爛溫暖,像是遲暮的太陽。
“你真不想讓我走?”
殷逐白點點頭。
崔若盈道:“那我就不走,好不好?”
殷逐白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他才吐出嘴裡苦澀的衣裳,輕聲應道:“好。”
崔若盈恍惚了一下。
她想起了未來的青年殷逐白——他也總喜歡淡淡地、輕輕地,說一個“好”字,語調總是溫溫柔柔,像是情人間充滿溫情的耳語。
但很快,她又回過神。崔若盈站起身,又伸出一隻手。殷逐白搭上她的手,離開了冰冷的庭前積水。
“今天是殿下的十四歲生辰嗎?”
殷逐白垂頭:“是十五歲生辰。”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崔若盈的手上。她拉着他,掌心很溫暖,像是春天的太陽。
他渴望這樣的溫度。
崔若盈則是有些意外。
原來他的年紀比她想象中要稍大一些。
但她也隻是錯愕一瞬,臉上的笑容又恢複如初。
崔若盈将他拉到屋檐下,風和雨全被擋在外面,隻有燈光依舊,在冷氣中綽約地搖動。
崔若盈道:“殿下,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殷逐白擡眼:“禮物?”
“沒錯。”
崔若盈笑了笑,上挑的眼睛像是小動物一樣眯起。她的笑容,像是塗滿了甜美的砒霜。
“殿下,我送你個新名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