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逐白看着她。
在濛濛細雨中,她的面影像是迷霧一般氤氲,散發出朦胧的光輝,一雙眼則是眯起來,溫和地看着他。
名字。
對他來說,這是個陌生的字眼。
從出生那一刻開始,他就被交給其他人撫養。他的母親連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更别說給他取名字。
他的父親李側君曾求她給他取個名字,卻被無情斥責了一頓。
李側君是個很聰明的人,知道女皇不待見他,于是便派人将他帶到閑置的後殿撫養,沒有命令不得外出。
殷逐白在他的後殿長大,後來又被扔到西宮,十幾年過去,他連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不是沒想過給自己取個名字。可是就算有名字,又有誰會叫呢?
殷逐白略微後退一步,單薄的後背抵到門框,發出一聲悶響。
他緊張地攥了攥掌心,掌心傳來刺痛——殷逐白偷偷看了一眼,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掌中多出了幾道血痕。
想來,是剛剛太用力去抓崔若盈的衣擺,不小心被磨破了。
殷逐白不覺得疼痛。掌心傳來的鮮明痛感,反而讓他心中升起絲絲縷縷的快意。
他把崔若盈留住了。
她還要給他取個名字。
殷逐白抿着嘴唇,用黑亮的眼瞳看着她:“好。姑姑給我取什麼名字都好。”
他不在意名字是否好聽。他隻想有個名字、有個能呼喚他名字的人。
“殿下真聽話。”
崔若盈又摸了摸他的頭。發絲細軟,像是被雨淋濕的小貓一樣,而且他也不反抗,還順從地低了低頭。
多摸幾把。等回到正常時間線,殷逐白肯定不讓摸了。
“那麼,殿下就叫……小白吧。”
小白。
像是什麼小貓小狗的名字。
殷逐白笑了笑。
名字很敷衍,但他喜歡。因為這是她給他取的、真真正正屬于他的名字。
“好。”他看着崔若盈,“姑姑以後,就叫我小白吧。”
崔若盈:“……”他都不反抗一下的嗎?
這也太好欺負了。
崔若盈心中突然生出一丢丢的愧疚來。她清咳一聲,小聲道:“是不是太敷衍了?要不,我給你重新取一個?”
“不用了,姑姑。”他露出純良的微笑,“姑姑給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歡。”
“……好吧好吧。”
隻要這家夥以後覺醒記憶,别因為這個名字記恨她就行了。
“雨大了,快回去吧。”
崔若盈彎下腰,撿起不慎掉落在地的提燈。燈影搖晃,她的影子徹底包裹住他的身體。
影子輕輕,沒有重量、沒有溫度,卻讓他感受到她灼熱的體溫。殷逐白聽話地跟在她的身後,走在她的影子中,好像自己正在被她擁抱着。
他離不開崔若盈。
他不能離開她。
海潮般湧動的燈光中,隻有這兩個念頭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漸漸紮根,毫不動搖。
離開後殿,兩人各自回房間,換掉潮濕的衣裳。崔若盈脫下衣服,突然“咦”了一聲。
她發現自己裙擺上多出了幾道暗紅色的血痕。那痕迹稀稀拉拉,附着在褶皺之中,像是蝴蝶翅膀上的紅色鱗粉。
是殷逐白的血?
為了不讓她走,他還真是夠拼命的。
崔若盈理解殷逐白對自己的感情。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而是依賴。
一無所有的人,總會攥緊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時時刻刻守着,一步也不肯離開。
崔若盈扯動嘴角,微微笑了笑。
這種感情不太健康,但沒什麼不好。現在這個殷逐白越依賴她、越離不開她,她攻略成功的可能性就越高。
崔若盈将髒衣服挂到一邊,提着燈轉身出了門。她晚上沒吃飯,已經有點餓了,想必殷逐白也差不多。
謝流玉帶來的食盒還沒動過,隻是徹底涼了。
正好西宮裡有個荒廢了的小廚房,勉強還能用。前幾天崔若盈把小廚房收拾幹淨了,又從系統中兌換了一些幹柴。
系統商城什麼都賣,包括一些日常用品。這些東西一般價格都極低,崔若盈買起來也不心疼。
崔若盈到小廚房把飯菜熱了熱,又拎着飯菜去找殷逐白,結果剛離開小廚房,就聽到殷逐白在叫她。
轉過回廊,就看殷逐白站在她房間門口,眸光沉沉,盯着她半敞開的房門,眼神晦暗。
“姑姑……”
崔若盈拎着食盒走過去,疑惑地朝裡面望了眼,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白啊,你站在我房門口幹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殷逐白驟然回過神:“沒,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