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盈随口道:“說謊的孩子不乖哦。”
她隻是随口一說,殷逐白卻垂下眼眸:“對不起,姑姑。我隻是以為你抛下我走了。”
崔若盈道:“隻要你别再惹我生氣,我就不會離開的。”
什麼?時空回溯券的滞留權限隻有三個月?
對崔若盈來說,這根本不算問題。
算準時間,找個機會死遁不就行了?這種招數她可沒少用過。最好還是為反派而死,這樣才能讓他永遠地記住她。
至于她離開後殷逐白會怎樣……那可不是她該管的。
崔若盈就是這麼一個看似溫暖,實則冷酷無情的人。
崔若盈的随口許諾極為不負責任,殷逐白卻相信了。
過于寬大的衣袍套在他的身上,像是柳條一樣搖搖晃晃。殷逐白的眼睛亮亮的,像是盛滿了星子,在他的眼中,滿藏希冀。
他輕輕地說道:“我會讓你開心的。”
可是,該怎麼讓一個人開心呢?
殷逐白有些不懂。
他的出生,籠罩在死亡的憂郁中。仿佛在那一刻,他的一生就被定下了晦暗憂愁的基調。母親厭惡他,父親無視他,連宮人也對他避之不及。
殷逐白還記得幼年時的事。
那時候,他還待在李側君的後殿,唯一的遊戲,就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陽光。宮人們的竊竊私語随風傳入他的耳中,日光下,那私語中的惡意無處隐藏。
他隻是靜靜地聽着,從未想過讨好宮人。他厭惡他們,也憎恨他們,這股恨意在心中瘋長,怒火卻被隐藏在平靜的海面之下。
終于,殷逐白找到了一種發洩怒火的方法。他開始操控人心,在這些宮人間挑撥、栽贓、陷害。
原本要好的宮人反目成仇,互相攀咬。有個最愛說他閑話的小太監被他陷害偷盜财物,甚至受刑緻死。
殷逐白沒有愧疚。
那一日,他遠遠地注視着那個小太監的屍體被拖走,在地上留下幾道鮮明美麗的紅色血痕。
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風中夾雜着冰冷的鐵鏽味。等圍觀的人離開,殷逐白就從躲藏的宮牆後走出來,站在那濃烈的血氣之中,心中突然升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快意。
這,大概也就是他唯一的快樂。
可沒過多久,李側君就發現了他的小把戲,将他趕到了西宮。
這裡沒有人讓他挑撥、沒有人被他陷害。長日無光,荒蕪的宮殿中,殷逐白失去了唯一的快樂。
但這似乎是值得的,因為他等到了崔若盈。崔若盈不僅能讓他快樂得飛上雲端,也能讓他痛苦如墜地獄。
也許,痛苦、快樂和愛,本就是沒有區别的東西。
“姑姑。”他聲音像是蜻蜓點水,随着雨滴落下,“我該怎樣,才能讓你開心呢?”
殷逐白的聲音太小,轉眼間就消散在雨中,連他自己都險些沒聽清。
崔若盈顯然沒聽到他的話。她正把飯菜從食盒裡拿出來,一盤一盤地擺在桌上。
謝流玉送來的菜還不少,而且看起來就很精緻,真是個好人。崔若盈一邊擺菜,一邊道:“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好消息?”
“嗯!”崔若盈點點頭,“謝流玉答應幫我們說情,讓陛下解除禁足。這樣的話,你就能出去走動啦!”
西宮就這麼大,用不了半個小時就能裡裡外外走遍,就算是正常人,時間長了也會被關出精神病來。
這樣一想,她還挺同情殷逐白的。
說完,崔若盈就閉上嘴,等着殷逐白接話。可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他的聲音。
崔若盈疑惑地轉過頭,隻見殷逐白垂着頭,眼眸閃爍,一臉若有所思。
“能出去走走,你不開心嗎?”
殷逐白點點頭,又搖搖頭:“姑姑開心嗎?”
崔若盈如實道:“挺開心的。”
他又問:“那姑姑喜歡謝流玉嗎?”
崔若盈思考了兩秒:“挺喜歡的呀,他人那麼溫柔,還懂禮貌。”
誰不喜歡溫潤如玉的正人君子呢?更别說,他還疑似是她的攻略對象。
在真正确定他的身份之前,謹慎的崔若盈不會說他的一句壞話。
殷逐白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強:“……我明白了。”
崔若盈:“??不是,你明白什麼了?”
這家夥,該不會又想讓謝流玉難堪吧?
殷逐白卻沒有說話。他走到崔若盈身邊,和她一起取出飯盒内的飯菜,動作輕柔。
一直到飯菜都被擺上桌,他才慢條斯理地放下手,那張熟悉的臉上,露出了崔若盈最熟悉的表情。
那是一個和煦如春風的微笑。
他似乎明白,如何讨崔若盈的歡心了。
她喜歡謝流玉?
那他就變成謝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