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當成他的替代品?”
崔若盈心煩意亂,根本不想理他。她推開門,全世界的風雪好像都化作柳絮,紛飛着朝屋子裡湧過來。
“崔若盈。你喜歡他?”
他聲音嘶啞。
“姑姑,你怎麼不回答我?”
崔若盈頓住腳步。
她沒有回頭,隻是低聲道:“是。”
殷逐白道:“哪個問題的答案是‘是’?”
崔若盈道:“全部都是。”
隻不過,就像雪花與雪花各有不同,“是”與“是”之間,也有着千絲萬縷的差别。
門關上,擋住了殷逐白沙啞的呼喚。崔若盈坐在廊下,注視着衰敗枯萎的草木,輕輕歎了一口氣。
好像做過頭了。
她以為殷逐白隻是依賴她。可是,這份感情在不知不覺中變化、扭曲,早已成了她猜不透的樣子。
高興嗎?從任務的角度來說,應該高興。
但崔若盈心裡沉甸甸的,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殷逐白穿好衣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他沉默地坐在她身邊,看着遠處飄落的雪。
良久,他才問道:“姑姑,你喜歡我,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不好?”
崔若盈道:“你年紀太小了。”
——這是實話。
雖然在古代,他這個年紀已經能談婚論嫁了,但在崔若盈眼裡,他隻是個小屁孩,她對他生不出任何想法。
殷逐白咬着嘴唇:“那等我長大……”
崔若盈道:“等你長大,你就忘了我了。”
其實崔若盈一直有個疑問:有她參與的這段過去,究竟會以一種什麼方式,出現在反派的記憶中?
至少,肯定不是直接插進殷逐白記憶裡的。
智能小助手告訴她,大部分世界的時間都是一個循環,這是世界法則注定的。也就是說,如果她真的參與了殷逐白的過去,那早在水洞初見時,他就應該認出她才對。
作為打工仔,崔若盈很少深究小世界運行的邏輯。可是這次的事,又讓她不得不疑惑起來。
殷逐白道:“我不會忘了你的。”
崔若盈不想和他說這些。
算一算時間,沒幾天時空回溯券就到期了。她不想惹麻煩。
崔若盈拍掉身上的雪,站起身來。她随意笑了笑:“是,是。小白不會忘記我的。”
殷逐白道:“你不相信我。”
他剛流過淚,眼角帶着夕陽般的淺紅,看上去頗帶幾分脆弱。
見崔若盈要走,殷逐白連忙跟着站起來:“如果我以後還記得你,你就多喜歡我一點,像喜歡那個殷逐白一樣,好不好?”
他無法祈求更多。
他隻希望,崔若盈能多喜歡他一點。
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
崔若盈笑笑:“好啊。”
看見崔若盈的笑容,殷逐白也忍不住笑了。
他怎麼會忘記崔若盈呢?
殷逐白知道,自己不會輸,永遠不會。他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期盼未來的到來。
一直到他死亡當天,他都抱着這種甜蜜的期盼。
新年到了。被人遺忘的西宮沒有沾到什麼喜氣,不過崔若盈有自己的小妙招。
她找了紅紙,用剪刀剪出了幾個簡陋的窗花,貼在窗上。于是,這荒廢冷清的地方,也多了幾分飽含血色的喜氣。
“姑姑。”殷逐白湊在她身邊,“這紅紙掉色,你的手都被染紅了。”
崔若盈翻轉手掌。紅色染在雪白的肌膚上,分外刺眼,仿佛在昭示着某種不祥。
“洗一洗就好了。”
她将手浸到水中,冰涼的水沒過指尖、沒過心頭。崔若盈一邊漫不經心地清洗着手上的紅色,一邊用意識打開系統面闆。
【時空回溯券有效期剩餘:1天】
崔若盈擦幹手。門響了。
是謝流玉嗎?
解除禁足後,連送飯的宮女都不來了。除了謝流玉,崔若盈想不到還有誰會光顧。
但敲門聲帶着幾分急促和粗暴,和謝流玉有很大區别。崔若盈轉過身,殷逐白道:“我去開門。”
他這樣迫切,無非是想減少崔若盈和謝流玉的見面機會。
敲門聲愈發急切,又突然停歇。崔若盈支楞起耳朵,仔細聽着。門被打開了,門口傳來雜亂的呼吸聲,裡面還夾雜着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看守西宮的張侍衛。
“對不住了。”
随後響起的,是掙紮的聲音。最後,是一聲悶響。
崔若盈扔下擦手的毛巾,朝着外面跑去。宮門大敞着,她追到西宮外,就看到幾名侍衛打扮的人正架着殷逐白,朝着某處走去。
這幾個人中就有張侍衛。
殷逐白這時還不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反派,面對幾個壯年男人,他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打暈過去,正被其中一個侍衛扛在肩膀上。
崔若盈快走幾步,追上那幾人,擋住他們的去路。
“你們帶他去哪裡?”
幾人對視。張侍衛道:“崔姑娘,是陛下下旨讓我們拿人的。”
“……陛下?”
“是。陛下命令,我們不敢不從。”張侍衛看着她,有些不忍心,“崔姑娘,你還是回去吧。”
看來,殷逐白的死期到了。崔若盈早有預料,很快就冷靜下來:“那帶我去,總行吧?”
“這……”
“我是西宮的掌宮,跟着他,就是我的職責。”
幾名侍衛有些為難。但看崔若盈一臉堅決,想到要是不答應,她肯定會不依不饒,幾人商量幾句,最後張侍衛無奈道:“行吧,崔姑娘,你可以跟上,但不要妨礙我們的事。”
崔若盈道:“不會的。”
得到了她的承諾,衆人繼續向前。崔若盈本以為他們會去金銮殿,結果幾名侍衛拽着殷逐白,越走越偏,最終走到了皇宮的角落。
這裡有着一個小小的廟宇。
廟宇華麗,上面鋪着琉璃瓦,外面有重兵把守。
崔若盈從沒來過這裡。
侍衛出示了手令,帶着殷逐白走進去。崔若盈想要跟過去,卻被攔了下來。
崔若盈皺眉:“我是西宮的掌宮宮女。”
守門侍衛一絲不苟:“沒有陛下允許,閑雜人等不許進入天刻廟。”
崔若盈呼出一口氣,又道:“請問他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帶他到這裡?”
“無可奉告。”
崔若盈看看昏迷中的殷逐白,又看看幾名侍衛:“幾位大哥,通融一下嘛。”
“規矩就是規矩。”侍衛抽出刀,雪亮的刀鋒架在她的脖子上,“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氣。”
崔若盈眼神冷了冷。眼見張侍衛幾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廟宇中,她抿了抿唇,餘光忽然看到一個人的身影也出現在廟宇中。
謝流玉!!
她眼中閃過一道微光,踮起腳尖大聲道:“大殿下!大殿下!”
侍衛立刻将刀逼近,怒斥道:“别驚擾了陛下!”
正說着,他就要砍向崔若盈。但刀剛落下,謝流玉的聲音就輕輕響起。
“等一等。”
他轉過身,眼神複雜地看向崔若盈。幾天不見,他眼眶深陷、眼底青黑,整個人憔悴了十倍不止。
隻有聲音還是溫和的。
“她是西宮的掌宮……放她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