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來臨,榕樹下的人也漸漸散了,歸去的盡頭是暮色下的袅袅炊煙。沈瑜轉轉悠悠地回到張家的小院,不出所料地發現廚房冷鍋冷竈,沒有絲毫開火迹象。
張氏依舊快活地縫縫補補,做着她永遠也做不完的針線活,嘴裡哼着不成調的曲子。看見他回來了,迷茫了一瞬,猛地站起來:“兒回來啦,餓了吧,娘去給你做飯。”
說着,她就往廚房裡鑽,沈瑜沒事可做,坐竈台前幫忙看火,他沒添柴經驗,整得煙熏火燎的,看着張氏東轉西轉,就是沒拿出什麼可以吃的——或許是單純轉着轉着忘了自己要拿什麼了,空着手又回來在鍋前站崗,半晌又走了。
鍋已經燒得冒煙了。沈瑜心想,也不知道今晚這個飯能吃上不。
暗色漸漸籠罩山村錯落有緻的屋舍,舊瓦上的青苔留不住白日的溫度,煙囪苟延殘喘的餘溫也慢慢消逝。張家的茅屋與左鄰右舍隔着巨大的真空地帶,特立獨行地冒着炊煙。火小了些,沈瑜索性不添柴了,百無聊賴地發着呆,腦中浮現出下午離開時婦人們意味深長的眼神——外鄉的,這裡晚上可不太安生啊。
沈瑜心想,是山上的野獸晚上會來村子裡騷擾嗎?那确實是不太安全。
窗外,影影綽綽一行人路過院落,沈瑜一看——村長他們回來了。
“村長——”沈瑜出去打了個招呼。
越走近,越是一股撲鼻的汗味,幾個漢子臉上盡顯疲色。
沈瑜寒暄兩句,問道:“路通了嗎?”
村長睨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通了。”
這老頭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沈瑜一點都不在意,幾乎有點喜笑顔開:“欸,通了就好,還是您辛苦啊,忙一天了,這幾個大哥也是······”
太給力了——
村長打斷他的馬屁,看一眼廚房,問:“還沒吃?”
沈瑜扭頭看過去,剛想說快了,便聽老頭嘴裡罵了兩句,不容置喙道:“跟着來。”
沈瑜知道這是特許他蹭一頓大哥們的犒勞飯,心說,你這老頭人還怪好的嘞。
他想了想:“我去告訴張嬸兒一聲。”說着,他跑回去,便看見張氏往鍋裡倒熟悉的黑糊糊。
他有些汗流浃背了,忙說道:“嬸兒,别忙活了,我去村長家端點飯菜回來,咱倆吃。”
張氏愣住了,一瞬間她腦子裡似乎轉過很多東西,有些過載。沈瑜趁着她發懵,把鍋蓋給她蓋上,哄她:“這個剩飯咱就别吃了,先溫着,等晚上餓了再吃。”
說着,他從竈台上順了個碗,就要出去。張氏反應過來,扯着沈瑜的袖子:“平兒,你去哪兒?天快黑了,山裡不安全···”
沈瑜哄她松手,說:“嬸兒,不去山裡,我馬上就回來。”
費了些功夫,沈瑜出門,村長臉上已經有不耐之色。見沈瑜拿着碗,大有一副連吃帶拿的架勢,黑着臉地哼了一聲,扭頭就走。沈瑜心想你現在後悔也沒用,坦然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地,活脫脫一個打秋風的賴皮糖。
走出不遠,他似有所感地往張家望了一眼——天色漸暗,茅屋像一個光線的絕緣體,越發沒了人氣,張氏站在柴門的陰影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的背影。
越往前走,張氏的身影越模糊,最後融入陰影,徹底看不見了。
沈瑜沾着漢子們的光在村長家吃了一頓,厚着臉皮權當自己的餞行宴。村長心裡清楚他明天就要走,沈瑜問他要個人帶路時,他難得爽快地指了漢子給他。
其間,他頂着村長殺人一般的目光盛了些飯菜留給張氏。飯飽餐足後,他便識趣地溜了,終于是趕在天黑盡前回了張家。
張家依舊是不開燈,沈瑜剛進堂屋,差點被門檻絆倒。擡頭看見張氏坐在正中的凳子上,一聲也不出,又被吓了一跳,手裡的碗差點脫手。
他跑回屋把之前那盞燈點上,将碗放桌上:“嬸兒,給你帶了些飯菜,趁還溫着,趕快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