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神遊:若是自己站在村長家的院門口敲得震天響,一邊嚷嚷自己是沈公子,給村長您老人家送銀子來了,那場面一定很地獄。
村長家很氣派,青磚黛瓦的房子,院子也比張家的大出一倍,連院牆都高出不少,上邊插着棘木——師兄弟二人仍是駕輕就熟地翻進院子,當然,沈瑜是被衛鴻遠捎帶過去的。
“沒有妖氣。”
江懷瑾收起羅盤,開口道。
“師兄,我們現在就直接沖進去,給他拿下問話。”衛鴻遠摩拳擦掌,有些興奮,“那老頭與妖物勾結,鐵證如山,要是晚了……”
沈瑜心想,我們現在偷偷摸摸的做派,講話倒是很霸氣,到底做的是強盜還是賊,定位有點模糊啊。
“不用。”
江懷瑾搖頭,目光看向屋門,話音未落,便聽緊閉的門“吱呀”一聲,從裡邊打開了。
沈瑜跟村長那老頭看了個對眼,老頭掌着燈,火焰顫顫巍巍的,跟他佝偻的身軀一樣風燭殘年,枯樹皮般的臉依舊不近人情的垮塌着,顯得非常刻薄,火光一照,皺紋無處遁形,唯留兩個黑洞洞的眼窩。
對于沈瑜還活着的事,他似乎沒什麼反應。隻能看出些許對外來者的不滿。
“我當是誰呢——幾個乳臭未幹的不速之客,鬼鬼祟祟的……”村長開口便是陰陽怪氣的調調,聽得人莫名拳頭癢。
“聽聞此地深受虎患,晚輩一行乃雲清宗修士,有志除妖,追查至此,深夜前來叨擾,多有得罪,煩請諒解。”
“前輩所知,或者有何顧忌,皆可暢所欲言,晚輩會盡力為民除害,還大家一個太平,倒不必和晚生……玩這些把戲。”江懷瑾頓了頓,兩指夾着一張小人狀的粗糙紙片,紙人眼睛部位挖了兩個小洞,森森有些詭異。村長也看了過來,在這一瞬,小人突然自燃,在他指尖化作灰燼,江懷瑾卻毫無感覺似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這是在張家堂屋的木椅背上揭下來的。
“哼——”村長的聲音沙啞,像從胸腔裡擠出一般,“要來早來了,何必等到現在,說得冠冕堂皇,不就因為顧家那口子嗎?”
“十多年的痼疾,說解決就解決,老虎的毛都沒看見,就憑你們幾個毛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師兄,我可以揍他嗎?”
俗話說先禮後兵,衛鴻遠深以為然。江懷瑾以禮相待,既然這老頭敬酒不吃,他不介意給點罰酒嘗嘗。
“黃口小兒!真是放肆!”
村長德高望重,村裡人向來不會忤逆他;仙門人大多好面子,不會同凡夫俗子一般計較,更何況逞口舌之争。像衛鴻遠這種直來直往的實屬罕見,好多年沒被人這樣對待,村長一聽就像炮竹一樣點燃了,口不擇言道。
還想說點什麼,衛鴻遠往前半步,鐵塔一般的高壯身材,捏捏拳頭噼裡啪啦連響,滿眼都是認真,而可憐的老頭隻挨到了他的胸口,跟張紙片似的,大腿沒他胳膊粗,一推搡就倒。
怕這牛脾氣真的上來虐待老人,村長難得認慫,硬生生把後面的話憋了回去,一張老臉氣得發紫。
“鴻遠,慎言。”
江懷瑾話是這麼說,卻沒有半點阻撓的意思。
沈瑜在一旁煽風點火:“你師兄的意思是,這種話心裡想想就好,下次不必說出來,直接動手就成。”
江懷瑾:……
話是對着衛鴻遠說的,沈瑜沒有刻意壓低音量,落到村長耳中,他的臉便更黑了。
“好了,”村長吃了個癟,心裡暗恨,悄悄瞪了沈瑜一眼。
他知道這幾人油鹽不進,不吃他倚老賣老那一套,隻能收起那一村之長的譜兒,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你們這架勢,老夫不說,今日能走的掉嗎?呵——”
“跟我來。”
村長家裡挖了個地下室——說是地下室,其實像是地窖,畢竟邊上還堆着罐子和蔬菜農具之類的雜物,衛鴻遠下台階時踩斷了一根木頭,灰塵簌簌往下掉。村長轉過頭來,眼睛裡都要噴火了。通道狹窄,不多時,又聽見頭撞天花闆的悶響——衛鴻遠抱怨道:“老頭,你這下來的通道咋不修寬點,轉個身都難……”
村長看到衣物下他手臂鼓鼓囊囊的腱子肉:我忍。
地下室裡還有個小門,隔開一個小房間,上了鎖。村長開鎖的空隙,沈瑜踩到了地上的廢棄布鞋,給絆得一踉跄,擡頭便看到打開門内的牆上挂滿了長劍道袍、羅盤八卦。
村長語氣裡掩飾不住的得意:“老夫年輕時候,倒也意氣風光過,苦修有成,随二三好友仗劍天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過這些都是前塵往事了,吾上了年紀,便隐居在此,謀個小職,庇護這方居民,也算功德一件……”
“切,說得比唱得好聽,”衛鴻遠不屑道,“還功德,你給沈兄弟下六魂散,不怕有損陰德嗎?”
“嗨呀……你個空有力氣沒有腦子呆子懂什麼——”村長反唇相譏,“這……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沈瑜幽幽開口打斷他:“村長,我們無冤無仇——我一個無依無靠,來借宿的外鄉人,确實很好拿捏。你給我下藥,無非是想要讓我給伥鬼抓去,到時候村民就暫且安生了——伥鬼不是天天晚上有吧?你怎麼知道這幾日伥鬼會來呢?是不是可以推測,你與妖物有染,往日被帶走的亡者全是給你親手挑選給它的祭品?”
“一派胡言!”
村長臉色鐵青:“貧道行得端坐得正,何為與妖物有染?”
“那你就是承認挑選祭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