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不不才死了張平嗎?”
“那又怎樣,又不是死在村裡,他自己有手有腳的,在縣城裡都被騙去死了,怪誰?村裡該怎麼選還是怎麼選,不然呢,讓下一家出人去死嗎?”
在這樣的小生态裡,也有人盡力維持着公平,沈瑜不知道說什麼好。
“張氏沒吃那碗飯,但也被帶走了。”
“也有可能,畢竟你吃了,你倆待一塊兒呢,那味道共通的。那瘋婆娘——她兒子隻要在外邊喊一聲,鐵定開門的,你在屋裡,咋也中招了?”
沈瑜心想,别問了,因為我當時在茅廁。
原來自己是個買一送一的贈品,想起來還真是有點心疼自個兒呢。
“我第二天去張家看了看,你倆都不見了,這都是命——但張平身上還牽扯着顧家的案子,後邊可能會有人來,我就留了點東西——若是這點把戲都發現不了,也就沒必要來找我了。”
“前輩貌似對城裡的情況很清楚,”江懷瑾看着牆上陳舊的道袍和鐵劍羅盤,話鋒一轉,“您擺放舊物的方式倒是頗為講究,三把鐵劍放置一處,卻沒有東西來平衡銳氣,這中心,貌似還少了點東西。”
“前輩,故事說到這裡,貌似完了,晚生卻以為不然——您多年前的打到的老虎,虎皮在哪兒,虎丹有嗎?那六魂散,可不是普通修士随随便便就能做出的東西,若是存貨,經年累月的下,怕也是早就沒了。”
村長沉默了好久,大家都等着他,半晌,才聽他長歎口氣:“這本是老夫的私事,為了這虎妖,老夫也算全盤托出,毫無保留了。”
“老夫當年一行四人,我是劍修,另外幾人劍道僅僅入門,奇門遁甲之術各有精通。最後隻剩一位同伴,散了多年——前些年,我竟在縣城裡見到了他,他成了縣裡的驅鬼先生,還挺受人尊敬。當時村裡被虎妖報複,老夫求告無門,一籌莫展,見了故交,本想托他幫忙,但當年那隻老虎死得就費勁,如今這隻,憑我倆二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就告訴老夫我這個法子,連六魂散的制方都傾囊相授——老夫慚愧,無力制服虎妖,也隻能采取他這折中的法子……不能怪他這法子損,他本意是好的。”
“大概是我們主動了幾次,那隻老虎開心了,也沒趕盡殺絕,收了它那些神通,這次危機就算過了。後面我倆見得也不多——虎皮之前确實在我這兒,就挂在這面牆中心。三個多月前他來找我要走了,他說想到了個新法子,他回去用這虎皮作材料試試,本來獵虎也有他的一份,他主動幫忙想辦法,我就給了。沒過兩天,他就送了新藥過來,讓村裡人試試,說保三月無憂……現在看來,這三月的确沒有人死了。”
“張氏呢?”
“那婆娘自己不吃的,我們本來也是試試,她死活不吃,就沒管,反正三月到頭,該選她還是她。”
張氏沒有吃藥,但三月中也平安無事。
三個月,三個月……這是所有事件的爆發點,井噴一樣,太多蟄伏的異樣爆發了出來,打得人暈頭轉向。
“三月前山中有過異樣嗎?”
江懷瑾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村長沉吟:“不知道是不是老夫的錯覺,當時山中确實沒什麼怪像,除了有一天,我感覺到了似有若無的靈力波動,不過就一瞬,之後就再感覺不到了。”
“小子,你來自雲清宗,是吧?”
“老夫的修為如今倒退了很多,隻能施施簡單的術法——越老越不中用,連伥鬼也奈何不了了……”村長悠悠歎氣,對着江衛二人道,“你倆是修士,修為幾何我看不太出來,應該遠在我當年之上——但我多嘴一句,那虎妖已是化形期,修為隻會往上,這又是它的地界,你倆小子太年輕,估計奈它不何。”
“這倒不必前輩操心了。”
“我可不憂心你。”村長的老眼裡藏着一壇深水,定定地望着江懷瑾:
“除魔衛道,遠遠沒有光喊打喊殺那樣簡單。”
“要是此次失敗,你們可以一走了之,但承擔虎妖怒火的,隻有我們這些不聽話的告密村民,你能明白嗎?”
“晚生明白。”江懷瑾很嚴肅地點頭,“前輩放心,我們會将此患連根拔起,還大家清平。”
村長自嘲笑笑:“但願吧。”
“若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夜深露重,老頭子我也有些困乏了。”
三人走後,地下室空落了下來,村長坐在木階上,突然想吸煙。他顫巍巍地點燃了煙葉,煙鬥袅袅起霧。
那一屋子的舊物,他從來不示二人,今天算破了個戒。
一牆的法器道袍,把村長的身子襯得有些矮小。思緒也随着白煙升騰起來,他猛然想起了當年打馬橋邊過,自己也有過那樣鮮活恣意的日子。往那三小子中間一站,他像年輕回了少年歲月,摩拳擦掌地準備着大顯身手。
昏暗中,堂上的三把舊劍直愣愣地盯着他。沉默蔓延,一人三劍貌似僵持着,他忽然笑道,聲音輕輕:“别看咯,你我都老啦,早就不中用了。”
“年輕,言輕,我也言輕,不過不年輕了,哈——一把老骨頭,死之前總想着了卻一樁心事。”
“幸好那小滑頭沒死,還有這番境遇,啧,心大命大,就是說話難聽,戳老頭肺管子——我覺得他像你……”
劍也不答,人就自在地吞吐着雲霧,絮絮叨叨地像是對着重逢的老友,不吐不快。老人沙啞的傾訴中,夜晚和思緒全部都沉入了不可言狀的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