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們知道張秀才家怎麼走不?”
面對突然出聲的陌生面孔,幾個小孩子面面相觑,戒備地看着他倆。衛鴻遠身材高大,站直的陰影幾乎要把幾個瘦猴兒一樣的小孩兒罩進去,給人鐵塔般的壓迫感,吓得前面幾個孩子趕緊往後邊躲。
眼瞅着幾個孩子一言不發地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衛鴻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向了一旁的沈瑜。
“诶诶别走,哥哥不是壞人,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們在玩兒什麼?這樣吧,讓哥哥跟你們一起玩兒,我們來比賽,三局為定,誰扇的竹片多,誰就赢了,好不好?”
“若是你們赢了,我就把這面人給你們;若是我赢了,你們回答我幾個問題,可以嗎?回答不上來也沒關系。”
沈瑜把手上的面人在小孩兒跟前晃了晃,小孩兒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了。幾個年紀小的眼睛都快黏上邊兒了,也不說話。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孩子站出來,眼珠子滴溜溜轉,看上去鬼精:“你誰啊?我以前可沒見過你。”
沈瑜估計他就是這裡的孩子王,剛剛也是這孩子趴地上扇得起勁兒。
“我來走親戚的,找不到路了,無聊才找你們玩兒,一句話,比不比?”
那孩子在心裡嘀咕:這一片的大人小孩他都認識,夫子是外地人,他不太清楚,但以前就沒看見這人來走動過,莫非是遠房親戚?看他長相,也不像拐子诶……
“比就比!”小孩哥大聲說道,“不過,就在這兒比,不去别的地方……”
沈瑜往四處一瞅,知道這是小孩兒家門口,小孩哥用手指着沈瑜身後半步的衛鴻遠道:“還有,我隻跟你比,他不行!不然太不公平了!”
沈瑜樂了,點頭:“成,就我跟你比。”
衛鴻遠一臉莫名其妙,有些委屈地往旁邊一站:“我不參與。”
小孩哥滿意了:“那開始吧——先說好,輸了你可别耍賴!”
沈瑜挽袖:“誰耍賴誰是小狗。”
第一局開始,地上八塊竹片擺放規整,小孩兒調整好姿勢,蓄力往地上一扇,帶起的風讓薄薄的竹塊翻了面。
“幾張幾張?”
“三張!”幾個小孩火急火燎地湊過來計數,末了把竹塊翻過來,精挑細選挪了位置,生怕沈瑜占着便宜。
到沈瑜了,他輕飄飄地一比劃,微風拂過——地上的竹片紋絲未動。
小孩哥松了口氣,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我赢了!”
“急什麼。”沈瑜風輕雲淡地紮了紮衣袖,“不是還有兩輪嘛。”
“你以前玩過這個嗎?”
要說扇卡片,沈瑜以前跟小區那幫孩子是天天撅着個屁股廢寝忘食地玩,發誓要用衣袖磨遍小區的每一寸地,功底不可謂不深厚,決心不可謂不堅定——但說竹片嘛,雖說大差不差,但确實沒玩過。
“沒有,第一次玩。”
小孩哥頓時有種欺負新手的心虛:要是之後這人還是一塊也沒扇起來,他放放水得了……當然,他肯定是得赢的!
第二輪開始,小孩哥這次姿勢不太好,隻扇起來兩塊,他頗為懊惱的心情在看到沈瑜狀似生疏的動作時煙消雲散了。沈瑜撞了狗屎運,弄起來兩塊,這一局平了,小孩哥心想:就當讓他一次。
第三局開始,小孩哥幾乎已經是穩赢的狀态,但他仍舊認真地扇翻了三塊。一擡頭,沈瑜表情已經從漫不經心變得嚴肅,小孩嘴角翹起:“請吧。”
他這次沒有急着上手,反而是仔仔細細地圍着幾塊竹片看了又看,換了好幾個位置站着,身旁的孩子盯他盯得死緊,怕他做手腳,見他半天不動作,有些着急地催促道:“快點啊,還弄不弄了,你可是大人,别賴賬啊!”
沈瑜捏了捏指節,發出一聲脆響,也不回話,挑了個自己滿意的姿勢,往地上一揮,明顯這次下了力氣,小孩哥眼皮略感不祥的跳了跳。
這一揮帶起風過,有個小孩兒頭頂的呆毛晃蕩着倒向一邊兒,他吸着鼻涕,頂着全場的靜默開口道:“哇——一、二、三……七塊!”
小孩哥瞳孔地震了好一會兒,不信邪地圍着那幾塊竹片轉了好幾圈,似乎要用眼神指控它們的叛變。沈瑜在一旁風輕雲淡地拍了拍微髒的袖口:“呼——險勝。”
幾個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帶上了崇拜——小孩的世界總是很單純。小孩哥雖然輸得不情願,但還是願賭服輸道:“我輸了,你想問什麼,說吧。”
“别急嘛,我先前說三局為定,卻沒說是三局兩勝還是總數最多為勝,若是前者,我倆算打了個平手,後者的話算我赢了。”
“這樣吧,這個面人還是送給你們,當你們陪我玩的謝禮。”
小孩兒被繞暈了,迷迷糊糊地接過他手上的面人。周圍小孩兒眼饞,小孩哥毫不含糊地把面人四肢扯下來,分給了身邊的小娃們。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們認識顧家少爺顧修逸嗎?”
一個白送的面人已然将周圍的小孩收買,加上沈瑜現在的形象是扇卡王者,小孩兒們對他印象分高,七嘴八舌地說認識。
“你不是張家的親戚嗎?問顧哥哥做什麼?”
還顧哥哥呢,叫得挺親熱,沈瑜有些意外地問道:“你們很熟?”
小孩哥看了看手上被削成“人彘”的面人,猶豫着點頭:“嗯,我家裡不準我亂傳——”
沈瑜挑眉,小孩哥歎了口氣:“顧哥哥和我們都曾受過張夫子的教誨,他以前慣來這邊,人也好,一點都不嫌棄我們年紀小性子粗野,跟我們玩得來,大家都很喜歡他。”
“可惜他現在病了……”
小孩兒情緒很低落,他是有些老成,可他現在仍理解不了死而複生的離奇,也無法與大衆的噤若寒蟬的心理共情——他所愛重的大哥哥還活着,這在他看來是好事。
“你覺得張夫子怎麼樣?”
小孩兒沉默半晌,看他一眼,說:“挺好的。”
“沒了?”
或許也是覺得答案敷衍,他補充道:“他是秀才老爺,娘喜歡有學問的人,她說張秀才學問大,讓我好好跟着學,以後也讀出個什麼名堂來。按她說,張秀才有學問,就…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