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夫子失蹤了是吧?”小孩吸了吸鼻涕,“你就是故意來問我們的。”
沈瑜聳聳肩,指着他手上的面人道:“知道就好,願賭服輸哦。”
“切,還想騙我,你壓根不是張家的親戚。”
這小孩子一點不好糊弄,出乎意料的敏銳。沈瑜見狀反而蹲下來,平視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
“知道騙你還跟我玩兒,你這小子——說吧,你心裡憋着事兒。”
“你是來調查的嗎,官府的人?不對啊……”小孩兒嘟囔着。
“實不相瞞,我是顧少爺的朋友,聽聞噩耗,剛好夫子與他的病情有些牽連,就找過來了,想了解事情的原委。”
小孩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你認識顧哥哥啊,那你知道白姐姐嗎?白燕蘭!”
“啊?不認識。”
“顧哥哥沒提起過她嗎?她也在張夫子那兒習過字,雖然後面沒去了。街坊鄰居的,以前白姐姐和顧哥哥就是咱這一圈的孩子王,他倆可要好了,對我們也特别照顧。白姐姐之前還說要跟顧哥哥結幹親,以兄妹互稱——他怎麼可能沒提起過!”
其他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說這位白姐姐是多麼的好,什麼時候給過他們什麼東西——反正就一個意思,白燕蘭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她現在在哪兒?”
“我娘說她跑了,因為她家窮,她弟大棍要娶老婆,她家打算把她許給一個老光棍,她就跟着縣城裡的一個混混連夜跑路了。”
沈瑜眉頭一皺,小孩兒突然拉住他的衣袖,眼睛很大,黑黑的瞳仁死死盯着他:“不是這樣的,我娘她叫我别亂說,她們自己卻亂傳,白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她明明可以去找顧哥哥的,雖然顧哥哥的娘不允許他與我們來往,可白姐姐隻要和顧哥哥說一聲,他一定會娶她——她不會逃跑的!”
“顧哥哥一直在找白姐姐的下落,我們也在偷偷幫他打聽,現在他也病了……你是他的朋友,你在幫他對不對?那我可不可以求求你幫忙找一下白姐姐,就當是幫顧哥哥吧,求求你了!”
小孩子眼睛裡流露出哀求,兩手無意識地絞着沈瑜的衣袖,沈瑜問道:“顧少爺病前經常來這邊嗎?”
“嗯,白姐姐不見過後,他就經常來這邊。”
沈瑜突然被打通了什麼關竅,心裡咯噔一下。忽然耳邊一陣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安兒,你在幹嘛?”
一個婦人從屋裡出來,驚疑不定地打量着門口孩子們中央格格不入的兩個人:“叫你回來燒火,你在這兒磨蹭什麼!”
小孩兒哥估計就是婦人口中的“安兒”,他的手一頓,回頭答道:“娘,等一會兒。”
他示意沈瑜湊過來,飛快地伏在他耳邊說了什麼,說完後,他也沒管沈瑜是否聽清,就轉身像隻小鳥一樣跑向了婦人。
婦人責備地看着他,把他提溜到身後,揪着他的衣袖拍了拍:“手上又拿着什麼東西,老娘是不是說了不要亂吃别人給的東西,你當耳旁風啊!又弄得髒死了,老娘揍死你。”
“這兩位是?”
迎着婦人戒備的目光,沈瑜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禮:“冒昧來訪,還請嫂子見諒。我們兄弟二人初來乍到,想要在此處尋一個心儀的住處,方才正想詢問令公子,您現在來了,應該更了解情況。請問這裡的東家在哪兒呢?”
婦人心裡有些疑惑,臉上帶着略顯局促的笑,将還沾着水的手往圍衣上擦了擦:“原來是找李東家啊,他住那邊。”
說着,她手指往一個方向指了指。
老天,這個白衣的小公子也…也太水嫩了些,一看就知道和他們這些人不沾邊,像是個公子哥,又像個書生,反正看起來很有文化的樣子——婦人想着,以後說不定也是街坊鄰裡,态度熱絡了很多。
“令公子能說會道,很有辯才,人也聰慧,您可真是有福氣,把孩子教得這樣好。”
天底下的母親,哪有不喜歡有人誇她自己孩子的。婦人聞言眉開眼笑,嘴上客氣了兩句,禮尚往來地開始誇起沈衛二人來,她也不會什麼溢美之詞,誇到衛鴻遠這大個兒時打了個結巴,說這孩子真是茁壯,看着就喜慶。
衛鴻遠:沈兄,你想笑可以直接笑的,我知道你在憋。
說着說着,婦人就轉身要進屋給他拿點菜走,沈瑜連忙給拒絕了。
趁着大姐心情好,他問了周遭住戶的事。大姐雖然平時嘴上不太把門,但對鄰裡的家事,很少同外來人議論。然而沈瑜現在算半個熟人,加之他已經零星知道一些八卦,大姐猜到是自己那兒子說的,也不藏着了,打算就此賣他一個好,壓低聲音道:
“小兄弟,你既然知道,嫂子也不瞞你。咱這裡的街坊人都和善,你盡管放心,除了張秀才那家——對,就是那家,牽扯上命案了,現在還封着;還有他家那對門第三戶…對對對,那家是白家,他家裡半年前才跑了一個女兒——那家的男人有事沒事打婆娘兒女,人也不咋樣,偷東西,愛占便宜,還特别渾。這下遭報應了,好不容易生出來個帶把兒的,結果是個傻子,随時他家都是在哇哇叫喚……反正他家日子不安生的,吵鬧得很,你要是不想被他賴上,就最好住遠一些,别和他挨着……”
聊起這些,大姐滔滔不絕。等兩人交換完“情報”,沈瑜就要告辭了。
“等等。”
在大姐身後的小孩兒突然出聲:“你還沒回我呢,你答應我麼?”
“你這孩子,又在問别人要什麼東西,一點都不禮貌……”
沈瑜想起來小孩兒之前的請求,對他眨了眨眼睛。
大姐聲音越來越小,一頭霧水,沈瑜随口打哈哈:“嬸子,沒事兒,他讓我教他玩遊戲呢——”
說着,他起了壞心地俯下身,補充一句:“其實我之前騙你的,我練習多年,學成之後,打遍天下無敵手,未聞敗績,你小子,跟我鬥,回去多練兩年吧,哈哈哈……”
小孩哥兒臉色一變,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你這個騙子!”
在大姐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沈衛二人告辭離開。小孩兒站在母親身後,望着兩人的背影,眼眸中帶着一點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雖然是個慣騙,但他答應他的事,應該…不會食言吧?
他的一些話埋在心裡,說出來别人總不當回事兒,他娘怕惹上麻煩,不準他說,如今總算是一吐為快。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顧哥哥的朋友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應該是現在唯一有希望能查出事情真相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