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姥姥姥爺年輕時候的照片,照片上的兩人站在大學校園的梧桐樹下,都穿着款式相同的白襯衫,姥姥袖口挽了起來,挎着姥爺的手臂。
兩人都是大學老師,自由戀愛。
“不是有電子相框的嗎?”宋興琛忍不住問,“不用清潔,也不會褪色,想換照片直接雲端同步就行。”
康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頭也不擡地回了一句:“小孩懂個屁。”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相框邊緣的一道小劃痕,那是他剛搬來的時候不小心磕到的。
他随口問道:“工作怎麼樣?”
宋興琛随口答道:“挺好的。”
他們至今都不知道宋興琛曾潛入灰界人的母艦核心艙,更不知道他的命有多少次,都是僥幸撿回來的。散落在太空中殘骸、戰友被擊穿的身體、氧氣耗盡時的警報,都成了他夢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有時甚至還會跟大學時期看的鬼片結合,真真假假糾纏在一起,他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怎麼個好法?”康凱将相框放了回去,陽光透過窗戶,在泛黃的照片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中的浮塵在光線裡緩緩飄動,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
宋興琛早有準備,隻說理論,所有的危險隻字不提,從檢查設備運行狀态,到記錄每日考勤數據,再到科研組新研發的空間氣體循環系統。
他語氣輕松又随意,偶爾吐槽幾句不靠譜的同事和領導,不像軍人,像寫字樓裡的普通白領。
康凱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卻随着陽光,落在宋興琛隆起的三角肌上,突然冒出來一句:“你壯了。”
宋興琛心裡一緊,确實,這小半年隻要不出任務,他就泡在訓練場。太空軍與其他四軍不同,需要适應天上地下的重力變化,肌肉必須保持高強度訓練才不會萎縮。這會還沒入夏,但氣溫已經持續在三十度左右,他的衣服輕薄,肌肉線條自然能露出來。
“食堂夥食好呗。”宋興琛拍拍肚子,岔開了話題:“我媽什麼時候回來,咱們今天晚上吃什麼?我都聞見香味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媽晚上有個會,我炖了雞湯,一會咱倆先吃。”康凱站起身走向廚房,走到樓梯口又回頭補了句:“知道你回來,特意給你多撒了把枸杞。”
“好嘞。”宋興琛回到玄關提起背包,上樓回房間時,相框玻璃正好反射一縷夕照。他站在樓梯看了半晌,又輕手輕腳地折返回去。
他蹲下身,與相框平視,陽光透過玻璃,将姥姥親手寫下的鋼筆字鍍上一層金色。他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相框邊緣,“姥姥,我回來了。”
聲音輕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您在那邊……多保佑姥爺。”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們都很想你。”
他推開房門,智能感應燈随之亮起,4D投影的行星模型在房間中央緩緩旋轉,在牆上投下星河流離的光影。他随手将背包扔在床上,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手機上,古嫣的對話框還停留在昨天中午的對話記錄。
她最後一條消息是讓他幫忙帶食堂的牛肉面,他回了個“好”,又暗搓搓加了一個帶愛心的表情符号。
自從北郊工業園那次任務後,沒說出口的話,現在沒機會,也沒勇氣說了。
宋興琛把臉埋進臂彎,常服袖口傳來淡淡的機油味。他自嘲地想: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着這些,一大意自己哪天就披國旗了。
“叮咚”一聲,手機震動起來。他猛地擡頭,心髒漏跳一拍,那是他特意為古嫣設置的專屬鈴聲。
他在提示音的餘韻裡打開手機,古嫣的頭像跳了出來,是個長着翅膀的紅色小精靈。
“上周那份裝備數據的記錄表,你那裡有備份嗎?”
他忙不疊地掏出軍用加密筆記本,不到三十秒,就把整理好的資料打包加密發了過去,還特意标注了幾個關鍵參數。
正當他斟酌着再聊幾句時,手機彈出一條來電顯示。
是盧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