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目光一凜,微不可察地搖頭:“所有加密頻道都監聽過,信号都被‘幽靈噪音’覆蓋,沒有有效信号。”
宋興琛拍了拍副官肩膀,“辛苦了,忙去吧。”
唐睿鞋跟一碰,敬禮離開。
羅金鱗打開辦公室的門:“你還在查六部的事?”
“我不相信聯盟。”宋興琛解開領口最上面的紐扣,露出鎖骨處一道陳舊的激光疤,“羅老師,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查六部的事情,六部調防後,大部分檔案都被銷毀了,但我還是搞到一份材料,他們的科研組成功複現了灰界人的空間折疊引擎技術,很多年以前火星附近的殲滅戰,我們就是吃了這個虧。”
羅金鱗:“應該也不止這些,據我所知,六部軍官團六成都是‘寒門派’,跟聯盟核心的‘世家派’作風差别太大。更何況,古寅曾在軍事議會上公開質疑過軍費流向問題。”
将六部派去攔截任務,本就是個陷阱,加上六部軍中不乏跟古将軍不是一條心的人,六部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自然傳回了聯盟,但高層封鎖消息,透出的消息少之又少。
木衛二駐軍基地。
古嫣在醫療室的白色燈光下猛然驚醒,手腕上的軍用終端正在發出急促的震動。她揉了揉太陽穴,全息投影自動展開,是潘瀾。她清了清嗓子,點開通訊,“潘叔,怎麼了?”
“緊急情況。”潘瀾的聲音壓得很低,“六部高層要求召開臨時軍事會議,您必須在場。”
這麼長時間,古嫣一直是六部剩餘官兵的主心骨,之前不管是因為她決策正确也好,還是别人看在古将軍的面子上,從沒在公衆場合下質疑過她的決定。如今剛脫離險境,權利又要重新洗牌。
“參會人員都有誰?”
跟潘瀾核實過參會人員名單,古嫣稍微心安了一點,支持父親的舊部都還在,自己應該不至于太過于被動。她眼睛酸澀,滴了兩滴眼藥水,眼中的紅血絲也消掉了不少。
會議室也是在機房開的,整個木衛二基地隻有機房,還剩一張完整能用的會議桌。
古嫣推門而入時,室内的說話聲戛然而止,空氣中飄着劣質過濾器的焦糊味。
馬登少将端坐在主位上,他左手邊的趙少校戰術終端亮着,屏幕上是份星際航線圖。
“抱歉耽擱了,剛從醫療艙過來。”她沒計較位次,拉開右側的椅子坐下。
馬登神情關切:“将軍現在怎麼樣了?”
“還沒醒。”
“小嫣啊……”馬登突然換上的長輩口吻,幾位年輕軍官同時皺眉,“咱們總不能在這冰窟窿裡耗一輩子吧?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古嫣臉色一沉,在嚴肅的會議場合喊自己小名,這擺明了不拿自己當回事。
她打開醫療室的監控,調出所有重傷員的生命指标,“馬叔您看,缺胳膊斷腿的輕傷員都沒算進去,您覺得現在能經得起躍遷的,有幾個?”
馬少将噎了一下,“但咱們也得早做準備,回地球休整才是長久之計啊,要是老古醒着,也會同意的。”
還挺刺激,古嫣心想:逼宮的這不就來了嗎。
“那馬叔您有什麼想法呢?”古嫣作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
“當然是回去啊。”
回地球是不可能的,自己剛追上大部隊的時候,古寅跟自己說過,他們六部技術部和科研組研制出了E-70引擎,其實就是在普通引擎上加上了空間折疊技術。本着戰時技術共享原則,古寅将這項技術無償交了上去,但留了後手,他在量子核心埋了追蹤程序,最後發現聯盟将它高價拍給了歐美集團。
他們這次遭災,估計跟E-70也有脫不開的關系。而且内部還有叛徒,古嫣知道這始終是一根刺,不拔掉早晚有一天得紮進自己眼珠裡去。她得護着六部,必須将這個叛徒揪出來。
古嫣眼底閃過一絲警覺,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要怎麼回去呢?”
馬登搓着手指:“這不是在商量嗎?指揮的事交給我們這些老骨頭就行,肯定不會讓你一個小姑娘沖在最前面。”
幾句話就想讓自己放棄最高指揮權,在做抉擇和做決斷之間,他偏偏選擇了做夢。
“馬叔說得輕巧。”父親臨時給自己開通的指揮權限要是就這麼交出去,那她才是真的誰都對不起。既然都不想好好吃飯,那就都别吃了,她決定直接掀桌子。“您可能還不知道……哦,趙伯伯應該有所耳聞,咱們六部有叛徒,把武器庫掏了個幹幹淨淨。”
馬登又不傻,他當然知道,但這個話題太過于敏感,還是第一次被擺到台面上明說。
會議室陷入沉默。
古嫣起身走向主位。馬登坐着的轉椅随着她的靠近,不自覺地連人帶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她紅着眼眶包含熱淚,适時地帶上一點哭腔,聲音卻格外清晰,“各位叔叔伯伯,各位戰友同僚,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出叛徒,以正軍法,告慰枉死的我軍英魂!地球是我們的母星,我們早晚有一天會回去的,但如果叛徒不除,誰又能保證回航途中不出别的事。我不怕死,各位叔叔伯伯自然也不怕,但我們都死了,誰來為犧牲的将士們報仇呢!”
她眼見馬登嘴角微張,像是想說話,立刻提高音量,“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馬叔,您看咱們這條件,還能去哪,醫療室一批受傷的弟兄,現在轉移就是要他們的命啊!我聽爸爸說,您曆來愛兵如子,肯定也跟我一樣,不忍心看着他們再次受傷。”
這番全是感情毫無技巧的即興演說後,古嫣轉過臉,一滴淚砸在會議桌上。“馬叔,您說呢?”
馬登胸口鼓了鼓,卻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而且古嫣擋在面前,他連向旁人使眼色都做不到。
“好,好……聽你的。”
父輩榮耀的光芒,終結在了2500年的春天,雛鷹在冰原上,張開了新生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