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妥協

宮治做的飯很好吃，是我到家以後認識到的第一件事。

菜式雖然都很簡單，但味道很好，配上米飯和味增湯，比在醫院那些清淡又惡心的食物好好一百倍。

餐桌上，宮治在我旁邊，不時幫我夾菜，又時不時側頭和對面的宮侑說上幾句話。家裡沒有大人，不會有人管席間該不該說話，吃飯的時候姿勢應該怎樣。

餐桌上飄着氤氲的白霧，帶着飯香。我安靜地進食，他們偶爾說上幾句話，三人間的氣氛一時也說得上和睦。

可冰面破裂前也是平靜，那種尖銳的平靜往往會讓人有種和諧的錯覺。

“湯。”我扯了扯宮治的袖子，示意他再幫我拿一份湯。

宮治正在和宮侑說話，聞言頓了一下，“沒了哦，”他扭頭，簡單地解釋，“今天隻有那麼多。”

他想我安靜乖巧一些，但不管從哪方面來看，我都不是什麼溫馴的人。

“但我很想喝。”我堅持我的訴求。

“啊，下次可以嗎？”宮治慢慢放下手上的筷子，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就今天晚上，我做多一點。”

“冰箱裡還有食材？”我問他。

“嗯。”宮治簡單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能現在做？”和他年齡一般大的妹妹如此理直氣壯地要求道。

宮治一時啞聲。

他能夠很明确地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情緒在心間奔湧，它并如往常一樣那麼複雜，而是很簡單但又很強勢地輸出同一種心情：“我要喝湯。”

想到這裡，宮治突然覺得很好笑，連帶着一些不耐煩和冒犯感都被沖掉了。

宮樂和他們有七分像，五官裡，最像的地方是眼睛，但細看又會發現她的眼線會更偏圓潤一些。一本正經的時候，會有些意外的可愛。

“好吧，好吧。”宮治妥協地站起來。剛好，他本來就吃得差不多，還在那兒也隻是為了等宮樂吃完收拾碗筷而已。

“我現在就去，你先等一會兒。”他走向廚房。

“對了，”，宮治走到一半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對着還在原地的兩個人，“……你們可别吵架啊。”

他無奈地叮囑。

“啰嗦！”

首先發聲的是剛剛一直冷眼瞧着的宮侑，他翻了個白眼，“做你的湯去。”

宮治把近處沙發上的抱枕扔了過去，“蠢貨，這就是你對廚師的态度？我下次要往飯裡投毒。”

“呵呵，”宮侑冷笑，偏頭躲開抱枕，“那樣不就要把你心愛的妹妹一起毒死了？你舍得？”

宮治進廚房的動作一頓，他表情古怪，“你今天……”

“不勞某人擔心，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我冷聲打斷宮治的話，扭頭，面無表情地和宮侑對視。

“隻給你一個人下不就好了？投毒投到自己身上，那是蠢貨才會做出來的事。”

宮侑還略帶表情的臉也迅速冷下來，變得面無表情。

我盯着他的眼睛，發現他棕色的眼瞳裡突然有了我。坐在餐桌前，冷漠的……尖銳又乖戾、陰郁又任性，但偏偏得和他一起生活很久的我。

半晌，宮侑扯開嘴，嘲弄地。

“愛哭鬼不在媽媽懷裡躲着，還要出來學别人罵人嗎？”

我也笑了，“我是愛哭鬼，那你算什麼？撒嬌鬼？”

他攻擊錯方向了，我從來不會為自己做的事難堪。在醫院那麼多年，我變得敏感又情緒化，唯一的優點是對自己無限寬容。

反倒是宮侑，恐怕有些在意這方面。

宮侑一下子就想起來前不久初次見面的時發生的事，他有點羞惱，“誰說那是撒嬌了！再說了，你就沒有過嗎？”

我沒有在他的語氣裡聽出多少被戳中尴尬往事的怒意，前半句略帶惱意的反駁、反而沒有後半句真情實感。他好像不太在乎自己做過的蠢事……這讓我有些失望。

我看得出來，對剛剛我的接話，宮侑也有點失望。我們都想惹怒彼此，然而攻擊的内容都輕飄飄的、戳不到痛點，搭配上嘲弄的口吻，顯得雷聲大雨點小。

情緒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餐桌上的氣氛變得古怪又不适。

以宮侑的尾音作結，我們都不再說話了，吵架吵到最後無疾而終。

我重新拿起筷子，開始戳弄碗裡的飯。

耳邊是廚房開火的聲音，宮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做湯了。

我和宮侑坐在餐桌上，我還在等湯，他不知道為什麼還呆着這兒。

“照你的意思……我不能呆着這兒？”宮侑笑了，玩味又頗具諷意。

“我沒這樣說過。”我擡頭看他一眼，複又低頭戳米飯，“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宮侑一噎，他語氣嫌棄，“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我可是能感受到你的情緒的。”宮樂在想什麼，稍微觀察一下，再對一下情緒就能知道地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