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有燈，暖烘烘的，暖的有些熱了。在玄關處，可以聽見隐隐的電視聲，宮治和宮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驚訝。

“沒睡？”宮治摸摸鼻子，這是他感到不自在時的習慣性動作。

“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回來了。”宮侑慢吞吞地說，他也有些不自在。

“圓子阿姨不會留宿，爸爸通常不在這個時間回來，媽媽也沒有打電話給我……不是他們。”宮治邊走邊慢條斯理地說。他想通過緩慢的語速來延緩步伐、平複有些緊張的心情。

“……”

嘛，這挺好笑的不是嗎？他們竟然會在自家門口感到緊張，而原因隻是……他們馬上就要見到自己的妹妹。

宮侑突然冷嗤一聲。

“怕她做什麼？”他說完就幹脆快步往前走，在木地闆上發出一連串悶悶的腳步聲。

他們的不自在其實很好解釋——因為宮樂那堪比養老的作息——他們已經有些日子沒碰面了。

而且，就算他們再不放在心上也不得不承認，幾次兄妹見面鬧得大家都不愉快……所以雖為親人，前些日子不碰面反而松了口氣、大家相安無事，現在要碰面了，除開不自在外，他們又莫名有些愧疚。

這愧疚冰涼涼的，像是提醒他們的疏忽，又像是告知他們——哪怕接她出院、照顧她、感知她情緒、帶她去認識鄰居的……都是他們，可他們卻并不如想象中親近。

宮侑想到這個就有些煩，但他又不能違心承認和宮樂待在一起是放松的、是愉快的、惬意的……這三個詞分明哪個都和宮樂不沾邊。

他還不知道怎麼和她相處。隻能根據照搬和阿治相處的模式，又因為她是女孩子，所以細心地又參考了和前女友相處的技巧……可效果不佳。

宮樂像是渾身埋着地雷，不知道碰到哪裡就炸了，炸得滿地狼藉，靠近她的人和她自己，誰都讨不了好。

而且，不隻是他，阿治其實也是。

别看他和宮樂相處的時候那麼從容，總是在他們之間充當和事佬，但其實他比他也沒好多少。好幾次，看見他臉都僵了還得揉着眉心壓着火氣說好話，宮侑都差點笑出聲。

過了走廊，宮侑就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門口聽見電視機的聲音了。

電視機聲音很大，播着肥皂劇，男女主深情的對白刺耳又失真。

而唯一的觀影者坐在電視對面的沙發上，身上是一件頗為鮮豔的裙子。她坐姿端正，目不斜視，看都沒看進來的人一眼，可要說她認真觀影，也不對。

宮樂臉上分明毫無表情，緊盯着電視屏，反而顯出一種讓人不安的空茫和緊繃來。

“……你怎麼了？”

宮侑眉頭蹙着，眼前的畫面奇怪到有些詭異，特别是宮樂的表情，讓他的煩躁都凝滞了。

沙發上的人像是被他的出聲吓到了似的，肩膀一抖，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她愣了一下，轉頭，臉上還殘留着驚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吓我一跳……”她有些生氣。

電視機的聲音太大了，她聲音又輕，開頭幾句還能聽清楚，之後就含含糊糊的。

“誰叫你電視聲音開那麼大……”宮侑把聲音調小了點，仗着身高撇了眼宮樂今晚穿的衣服……是條他還沒有見過的裙子。

他轉頭，坐在沙發上。

“你大半夜不睡覺，看這個……”

嫌棄地，他看了眼電視上演着狗血劇情的主角們，搖着頭、一臉惋惜地表達了對宮樂品味的憂慮——僅限于此了，宮樂就是個炮仗，要找到能深切又帥氣還能表達他對她的嘲諷但又不至于踩到雷的玩笑話……有些困難。

他現在的這種程度，完全就是潛意識裡摸索出來的、剛剛好踩在宮樂生氣邊緣又能讓自己不那麼憋屈的舉動。

宮樂往旁邊挪了挪，翻了個白眼，說，“現在哪裡是半夜？”

宮侑有理有據，“對别人來說不是，可對你來說……”他側頭，“要平時，你這個點不早睡了？”

宮治坐在旁邊，聞聲擡頭。從他這個角度，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宮樂僵住了，她抿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羞赧。

……嗯？

宮侑輕輕地笑了。不管原因是什麼，宮樂這個樣子，都讓他心底那股煩意散了些。

“我睡不着。”宮樂垂眼，她抓着自己膝蓋上的裙子，有些心神不甯，“所以……”

“所以穿成這樣來看電視？”宮治皺眉，突然開口。

他一開口就覺得自己不對勁，這語氣太沖了，他分明隻是有些疑惑、至多，有些奇怪而已。

果不其然，宮樂相當敏感地擡頭，她盯着他，有些奇怪的緊張。

“你……生氣了？”

“不、”宮治斷然否認，他皺眉，一時也說不上自己什麼感覺，“我隻是有些疑惑，額……奇怪，畢竟這條裙子我還沒見過……”

宮樂平常很喜歡穿裙子，媽媽托他幫她買好幾條，嗯……還有些别的衣服褲子什麼别的……所以，其實，最熟悉宮樂的衣櫃除了她本人以外，就是宮治了。

怎麼感覺，有些奇怪……

宮治囫囵地把話題帶過去，問到了另外一個他現在比較關心的問題，“怎麼會突然睡不着，失眠了嗎？”

他關切地看着她。

“嗯……”宮樂反倒垂眼了，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個字。

“你天天白天都睡那麼多，晚上突然睡不着不是常事嗎？”宮侑瞥她一眼，大大咧咧地插嘴。

“睡那麼多，主要還是身體原因……”宮治試圖為自己妹妹挽尊。

“哼，”宮侑輕哼，“豬也整天睡那麼多呢，難道豬也身體不好？”

宮治頓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像是被說服了，語調有些遲疑，“……倒也不能這樣說。”

“你說誰是豬呢？”宮樂幽幽開口。

宮侑微笑，“誰應我就說誰。”他大膽起來，“你不僅睡得多，還笨得要死。”

宮樂一愣，抿嘴，心下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