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術?
雖然由于精神原因我總是對鬼神抱着一種敬畏、親近的态度,但無論如何……我第一反應是他在胡說八道。
“小姐是不信麼?”
彌恙看出了我的猶疑,我原以為他會再說些什麼,可他隻整理了整理身上穿的褂子,“想來也是,不過逗趣的東西……不過這書可很老了,小姐别摔疼它。”
我這才發現,書還在地上。
撿起來,彈了彈灰塵,我咳了幾聲,問他,“為什麼叫‘彌恙’?”
奇怪的名字,聽着像個诨号。
“嗯……長輩所取。”
長輩取的……這倒是意外。
那我和他們的名字來講,侑有華麗絢爛之意,治多用于形容沉靜敏慧,就連我的‘樂’字,取得也是長樂的意思。
可彌恙……彌為‘多’,恙為‘病’,這名字,“早夭久病……這取的什麼東西?”
彌恙輕輕一笑,“小姐說的不錯,确實是多病之意。可既已‘多病’,想來鬼神也會厭我憐我,不舍得割我性命了。”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默默了,不再說什麼。
彌恙看了我一會兒,什麼都沒說。不再管我,他低頭,自顧自地擺弄茶具了。
那眼神……仿佛我做了什麼不适宜上不得台面的丢人事,讓他對我的某種期望——如果真的有的話——撲了空。
他對我失望了。
對我失望?
……
他……什麼東西?
燭光照在彌恙的臉上,照在泛黃的書頁上,有墨水洇開又幹涸的痕迹,是粗糙的一塊,和書頁其他柔軟地方,對比鮮明,顯得那麼突兀、失衡……那麼的,令人煩躁。
我手指用力,抓住了那塊紙,手心濕熱,粗糙的書頁和熱汗摩挲,才意識到此地的悶熱,不止是燭光帶來的熱量。
原來……夏天已經到了。
悶熱、昏暗、隐隐浮在鼻尖的汗珠與消毒水味糾纏不清……牙齒開始發顫,我又一次恍惚了,意識上飄,直到窗外一聲蟬鳴把我喚醒。
我捂住臉,彎腰,扶着櫃台,在燭光反射的玻璃上看見了自己蒼白膽顫的臉和鼻尖緩緩墜下的豆大汗珠。
動靜太大了,彌恙擡頭,手還搭在茶具上,安靜地看着宮樂。
那本書又掉了,她止不住顫,并且開始幹嘔。
彌恙像是看到什麼慘劇一樣,不忍地别過眼,拿茶壺給自己倒茶,有些唏噓,“何必呢?小姐。”
他知道宮樂聽得見。
但宮樂沒回。
彌恙氣定神閑地吹吹茶杯口,慢慢啜了一口茶。
用來解暑。
“小生不是說過了麼?
彌恙看宮樂緩過神來,輕輕放下茶杯。
有些無奈地對她說,“小生很有興趣陪小姐聊聊。若隻是無聊、逗趣,小生不才,正缺了個說話的人,您要真想,那麼小生便是和您說上一天也是不夠的。”
他的語調很慢,配着磁性柔和的聲線,像是某種弦樂。也就愈發突出他的閑适、不慌不忙、氣度……漠然和高傲。
仿若看客。
他手指搭在茶杯上,輕輕敲着。
接着說,“話雖如此,可小生見小姐雖說着話,神色略顯緊繃,現在更是影響到了身體……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宮小姐。”
冷汗直流,我反而冷靜下來,“那你覺得我該問什麼?”
這不是心平氣和的詢問,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碰上這種詢問,彌恙偶爾也會覺得煩悶。
他提醒宮樂是她自己來找他的。
宮樂執拗,“玉牌可是你給我的。”
啊,這樣。
其實細想起來,彌恙也會覺得自己相當搖擺,相當糾結、不利落。
還笑人家呢。
搖搖頭,他給宮樂倒了杯茶,“解暑用的,小姐飲過……若無事,改日再談也不遲。”
彌恙有些躲避。守着小店,端着茶,既躲着因果、率性而為,也躲着宮樂的有如實質的眼神。
可表現在外,那就是加倍的漠然了,近乎輕慢。
他說完就自顧自去倒騰别的東西了。
茶湯搖晃,燭火微微,映出我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