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學後,梁一讓一塊值日的另一個人先走,自己一個人慢悠悠将教室裡外收拾了個幹淨。拿起書包要走時,想了想又将書包裡的書本放下,随便裝了兩本練習冊,而後快步離開教室。
才走過學校操場邊那道長長的牆,面前就堵上來幾個人。
梁一擡頭看了一眼,是很眼熟的腦袋,最近經常在學校門口見。賴明清清嗓子正要開口,梁一猛地将手裡的書包甩過去。
“我艹!”
堵人三個人先懵了,畢竟事先準備好的台詞還沒說出口,差點兒不會展開戰鬥。
“好小子,今天就拿你開張了!”張浩吼了一聲沖上去!
紀昭這兩天在家快憋瘋了,他爸不知道上哪知道他打架的事,這兩天反過來盯着他不讓他出門。
三天過去了,紀昭大門都沒摸到過。昨天晚上在群裡看到三個小弟說今天要開張大吉了,他心裡就癢癢,總想跟着去看看熱鬧。
等到下午,家裡總算來人找他爸。紀昭以為他爸要出去,幹等了半天幾個人就是坐着不動。看看時間,再出不去他就看不到熱鬧了,紀昭最後決定從窗戶翻出去。
紀昭躲着他爸的視線往出來逃時,三小弟在外面大展拳腳。等他好不容易脫身出來,拿出手機看到群裡的照片時,天都塌了!
他判斷了一下圖片裡的位置,車都沒來得及找,撒腿就往一中跑。等紀昭趕到時,一眼就看到窩在牆角的梁一,嘴角烏青,衣服上全是灰,連眼鏡腿都給幹折了一條。
三黃毛站在旁邊一臉得意看紀昭,紀昭咬牙上前一人賞了兩巴掌,
“他!媽!的!誰!幹!的!”
三黃毛愣了,“我們仨都揍了。”
“我操!”
紀昭覺得自己遲早被這三個貨氣死。
“真是沒想到。”窩在牆角的梁一冷笑道。
紀昭:“…………”
他想跑。
如此想完,紀昭幹脆利落掉頭跑了,留下三黃毛原地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立馬跟上。
“你們他媽的跑啥啊?”紀昭一看後面跟上來的三貨,破口大罵。
“虎哥,你跑慢點!那人不敢還手!”張浩邊跑邊說道。
“我他媽知道!他要動起手你丫還能站着!”紀昭扯着嗓子喊,眼淚險先飙出來。
梁一是紀昭的冤家。
誰都不知道,紀昭除了他爹紀世明,還有一個害怕的人,就是梁一。
堂堂虎哥還有怕的人,還是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說出去誰信?
但紀昭就是怕他。
紀昭他爸紀世明,現在走哪人家都叫一聲老大,年輕的時候也沒少吃苦頭。那時候掃黑除惡還沒開始,南街廣場十個人裡面有七個混混,其中三個就敢帶刀砍人。
年輕時的紀世明藝高人膽大,得罪了不少人。事業剛起步時稀裡糊塗讓人坑了一把,被一堆人找麻煩。他自己躲得遠,以為沒事,結果那夥人找不到他喪心病狂來抓紀昭。
紀昭生下來不到兩歲,他媽就去世了。紀世明一糙爺們又當爹又當娘,成功把紀昭養成了一個熊孩子。
那天他本來跟着一夥熊孩子看他們去欺負撿破爛的,邊走還邊聽他們唱——星期天的早晨霧茫茫,撿破爛的老人排成行………
歌還沒唱完,就見幾個兇神惡煞的人走過來,拎着孩子挨個對臉。
因為紀世明,紀昭從小沒少見這種場面。原本就打算幹站着看熱鬧,沒想到從幾個人嘴裡聽到自己的大名。再一眼瞟到幾個人褲腰處别着家夥,當時就有些慌了。
他看着就要走到面前的幾個人,想跑又不敢,這麼空曠的地方,他跑起來一準被抓,再一扭頭看到不遠處的人腦袋突然靈光了。
梁一正把撿來的瓶子往袋子裡裝,後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接着旁邊沖出個不知道從哪滾了一身灰土的小孩,扯着梁一爺爺髒兮兮的的袖子脆生生的喊了聲:“爺爺!”
梁一:“…………”
這一聲讓紀昭成功躲過了一劫,來到了梁一家。
梁一跟爺爺住在四九巷,一堆破房子裡最破的一家。紀昭一路提心吊膽沒頭沒腦跟在梁一身後,推開破鐵皮門後,看到滿院堆得整整齊齊的破爛愣了一下,就放聲大哭,
太破了!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這分明是破爛住的地方!
梁一咬着牙将他扯進門,剛才為了裝孫子,紀昭也跟着撿破爛,身上全是髒污。梁一扯着他到水龍頭跟前,不管他嚎得有多大聲,摁住後劈頭蓋臉澆水将人沖洗幹淨。
洗完才發現是個眼皮薄皮膚白淡眉淡眼的小孩,這會兒穿個梁一的破T恤抽抽嗒嗒坐在凳子上,倒是比剛才順眼了許多。
梁一看了他一眼,回屋去做飯,紀昭坐在凳子上扣手指,年邁的爺爺出來給他遞了一顆失了水份皺巴巴的蘋果,紀昭把手藏身後:“我不吃!看着就難吃!”
梁一正巧端着鍋出來,見狀一把拿過來,自己咔咔兩口吃了。
沒坐多久,梁一走出來撐了張桌子叫他吃飯,紀昭早就餓了,象征着磨磨叽叽含蓄了一下,就扯着凳子挪到桌子跟前,端起碗狼吞虎咽沒吃兩口,哇得一聲吐出來,扯着嗓子又開始嚎。
太難吃了!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梁一看他哭的滿臉淚水,硬是憋着一口氣将飯吃完。紀昭哭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旁邊坐着的一老一小,知道除了這些也沒别的吃的,勉勉強強又端起碗。
看他哭完又開始吃,梁一這才松口氣。
到了晚上,梁一拿出家裡唯一的固定資産——折疊床,在自己的小屋子裡給紀昭搭了個睡覺的地方。他累了一天才躺在床上,紀昭又開始吊嗓子,
——這床太硬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