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也漸漸被汗水浸濕。
正當殷祝咬咬牙,準備詢問時,宗策率先開口了。
他問道:“聽說陛下昨日在朝堂上,提拔了不少将領?”
“啊?哦,是啊。”
殷祝坐在床上,呆愣愣地點頭。
還傻乎乎地反問道:“怎麼了?”
宗策默然片刻,說:“無事。策隻是随口一問。”
殷祝眨了眨眼睛,突然靈光一現——
他提拔這些将領,出發點的确是為了偶像考慮。
問題是,宗策本人并不清楚啊!
從宗策的角度出發,應該是這樣一個故事:
自己在宮裡好好地當着近侍,年輕有為,前途大好,結果被皇帝下了藥,莫名其妙拉上床睡了一覺;
醒來後不僅沒有精神損失費,也沒得到任何好處,反而皇帝把原本和自己平級、甚至職級更低的兄弟們都升職加薪了,唯獨跳過了自己。
……簡直是職場霸淩的典型範例!
殷祝這下冷汗冒得更多了。
他一把拽住宗策的袖子,懇切道:“在我心裡,你跟他們不一樣,真的。”
宗策沉默不語。
殷祝剛說完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你自己聽聽這說的是什麼鬼話!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絞盡腦汁地向宗策解釋,自己真不是睡完不認的小心眼渣男。
可說了半天說到口幹舌燥,也隻換來宗策一句淡淡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策明白陛下的意思”。
殷祝:“…………”
你明白什麼了你明白!
言語在此刻變得蒼白無力。他幹脆翻身下床,走到博古架前,拿出那枚虎符,在宗策怔然的目光中,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對方。
“這是你的了。”殷祝說。
宗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許久。
他的下颌線陡然繃緊,閉上眼睛,一點點攥緊了那枚冰冷的虎符。
前世流血流汗、拼死也沒能得來的東西……
如今隻是陪皇帝睡了一覺,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到手了。
呵。
殷祝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臉色。
偶像這表情……怎麼好像不是高興的樣子啊?
“怎麼了?”他疑惑問道,“你不想要這個嗎?”
宗策搖搖頭,突然用力一甩戰袍,垂首單膝跪地。
“多謝陛下隆恩,”他雙手将虎符舉過頭頂,“但此物太過貴重,策無功績在身,又年輕氣盛,恐負聖恩,衆将領恐怕也不能心服口服,懇請陛下收回此物!”
殷祝卻不肯答應:“年輕怎麼了?他們不服你,你就打幾場漂亮仗給他們看看,叫他們心服口服!”
“策不敢。”
“少來,叫你拿着就拿着,”殷祝急了,猛地上前一步,“你可以暫且不用,反正這東西将來也是要給你的,你如果不要,那幹脆丢了算了!”
他叭叭說着,完全沒注意到唯一的聽衆早已神遊天外。
宗策保持着半跪垂首的姿勢,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殷祝的腳踝處。
那裡有一處尚未消散的淤青。
是他留下的。
柔軟的絨毛被那白皙雙足踩在腳下,污濁青紫的顔色從冷白的皮膚深處透出來,滋養心中最深處晦暗的欲.望。
這一次,他全程清醒着堕落。
宗策本以為,自己能夠做到摒棄一切情緒,為了達成目的,即使成為曾經自己最不齒的那一種人,也毫不在意。
但現在,他究竟……在想什麼?
宗策喉頭滾動,用力咬了下舌尖。
他打斷殷祝喋喋不休的話,嗓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喑啞艱澀:
“陛下,軍國大事,不可如此兒戲。”
“朕才沒有兒戲。”殷祝不滿道。
他很認真地承諾道:“你放心,朕此生,一定會收複山河,還你一個清明盛世。”
哎呀,這話當着偶像的面說還有點兒難為情。
殷祝耳根微熱,偷偷動了動腳趾。
但他很快想起自己沒穿鞋,于是立刻放棄了腳趾摳地的動作,咳嗽一聲,站得筆直,試圖在偶像面前維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可說完許久,宗策仍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跟聾了似的。
殷祝不由得也有些生氣了,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
“别跪了,起來!”
宗策微微一震,身軀後知後覺地晃動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起身來,一眨不眨地盯着殷祝。
眉頭緊緊蹙着,眼神逐漸浮現出一絲困惑不解。
殷祝别開頭:“行了,你回去吧,假如朕以後……”他深吸一口氣,神色有些難堪,“以後再發作的話,就還是麻煩你了。”
緊接着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又飛快補充道:“但你不要多想,朕對你可沒那個意思。”
宗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點頭。
看上去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他收起虎符,開口叫外面人進來,淡淡道:“再仔細打掃一遍,注意角落裡的碎渣。”
“是。”
殷祝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低頭看了眼雙腳。
傷口也都被好好包紮過了。
所以,偶像剛才一直盯着他的腳,是在觀察自己的包紮技術?
該不會是在擔心如果沒處理好,自己這個皇帝會給他穿小鞋吧?
殷祝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忍不住暗笑一聲:
年輕的偶像果然很好玩。
就是總是面癱着一張臉,不管幹什麼都一副性冷淡的模樣。
……在床上幹他的時候除外。
殷祝雙臂張開,倒在床上,怅然又期待地想:
要是什麼時候,他能對自己笑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