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費盡心思取得那塊兵符,不過是想錦上添花,借勢掌控禁軍最核心、也是最頑固的一部分保皇派勢力而已。
可宗策始終覺得哪裡不對。
陛下疑心,比之祁王隻多不少。
對于祁王的這些手段,這些年來,他當真一點察覺都沒有嗎?
“是啊,這不可能。”祁王喃喃道,“我那好皇兄近日脾氣好得古怪異常,就連遇刺後把我召進宮問話時,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禁足一個月,這算什麼懲罰?
若是換了往常,碰到這種事,哪怕真是全然無辜,他也起碼得脫一層皮下來。
“你說,他會不會在放長線釣大魚?聽說母後也被他禁足了,當時母後該不會氣上頭,對他說些不該說的事情吧?”
宗策眼看祁王又要陷入疑神疑鬼的狀态中,幹脆翻身下馬,走到馬車邊上,從懷中摸索出一幅卷軸。
“這是家父留下的神機圖卷之一,”他雙手将卷軸呈上,神情卻一如既往地淡泊,“既可連發,也可放藥箭、鐵彈子,每铳可打三百步外,铳後帶兩刀,上能斬人,下能斬馬。”*
“其名為,十眼铳箭。”
“上次見面時,殿下說給策足夠的時間考慮,這便是策的答案。”
祁王一愣,随後露出狂喜之色。
他接過卷軸,連說了三個好字,紅光滿面地跳下車來,雙手抓住宗策緊實有力的臂膀,用力拍了拍。
“孤就知道,守正你肯定不會辜負孤的期望!”
祁王哈哈笑起來,快速看了一遍卷軸内容,意氣風發道:“放心,待這個年過後,孤一定想辦法從邊境把你調回來,到時候你就替孤掌管禁軍宿衛,我們裡應外合……”
“多謝殿下,但不必了。”
宗策打斷他的話:“策還未立寸功,心中有愧,已決意在晖城駐守,直至為大夏取得勝利。殿下若有心逼宮,可提前傳信于策,策定及時率軍趕到。”
祁王沉默片刻:“也好。”
“還有一件事,策要提醒殿下。”
宗策直視着祁王的眼睛,語氣沉穩,“神機制作流程複雜,使用也需要技巧,需要殿下稍安勿躁,耐心等待一段時日。”
“等造出成品後,需得每日訓練士卒擊靶二十發以上,最少連訓十日,方能萬無一失。”
祁王不耐煩管這些雜事,幹脆道:“你軍中應該有懂這些的人吧?派一個親信過來,替孤訓練他們就行。”
宗策眸光一閃:“……是。”
又一束煙火照亮夜空,鞭炮的濃煙從街道盡頭飄來。
新的一年即将來臨。
但這次祁王的心情十分愉悅,還主動邀請道:“難得回京一趟,要不去孤的王府上坐坐?”
宗策搖搖頭:“多謝殿下,愚弟還在府上等我回去。”
“除夕夜,是該團圓,那孤就不留你了。”
祁王本就随口一說,聞言也不再強求。
隻是收好卷軸,轉身重新坐上了馬車。
臨走前他又想起了什麼,嘩地掀起車簾,“對了,無相寺那邊,就不要再去了,以防萬一,孤已經叫人去處理了一遍。”
他說這話時的神态,和前一句并沒有任何分别。
輕飄飄的語氣像是随口談天。
說完後祁王便放下車簾,車夫看了一眼仍站在馬車前的宗策,好心提醒道:“大人,麻煩讓一讓。”
宛如石像般伫立在原地的高大男人動了動,呼出的白氣模糊了視線。
他側身讓開了道路。
車輪滾動,遠去的馬車隐沒在黑夜之中。
宗策沉默垂眸。
又想起漫漫風雪長階上,小沙彌那張年輕好奇的臉龐。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的記性一直很好。
但有且僅有一個人,明明曾經無比熟悉,卻在此世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宗策牽上馬,沿着無人的街道,一步一步走回家。
或許,他需要獨自靜一靜,好好思考一下……
“哥。”
熟悉的呼喚聲讓他擡起頭。
宗策回過神來,看到宗略坐在門檻後的輪椅上,頓時皺起眉頭,“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出來了?”
他大步走上前,正要把宗略的輪椅推進去,就被宗略一把抓住了胳膊。
“哥,你進宮去吧,陛下還在等着你呢。”他懇求道。
“陛下說了讓我得空時再進宮,今晚是除夕。”宗策說,“我明天再去,先坐下吃飯。”
“可是方才蘇公公托人來傳話了!”宗略急切道,“他說陛下的情況……好像不太好。”
宗策猛地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