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帝,殷祝除夕夜要忙的事兒還真不少。
奈何他實在是沒那個心情折騰。
在宮裡食不知味地和一衆莺莺燕燕吃了頓飯,離子時還有兩個時辰,殷祝就拒絕了所有人的挽留,擡腳往禦書房的方向走。
“陛下不先歇息嗎?若是要等宗将軍進宮,奴才喚他到卧房尋陛下吧。”
“老在卧房見算個什麼事……不對,朕又不是去等他的。”
殷祝瞪了他一眼,“他今晚肯定是不會來了,朕不想一個人住寝殿,自個兒睡書房不行嗎?”
蘇成德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聽完殷祝這番話後,看着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憐惜萬分
“陛下,”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自從和宗大人在一起後,您已經很久沒去後宮了。皇恩浩蕩,也該雨露均沾呀。”
殷祝要崩潰了:“沾你個大頭鬼!朕不是……算了,跟你講不通。”
作為一個直男,其實他也不是沒動過去後宮逛逛的心思。
但是方才那頓飯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可怕了!
一桌子嫔妃圍着他一個皇帝,每個女人都朝他暗送秋波,一颦一笑,或刻意或無意,基本都是沖着他來的。
本來這也算是件享受事。
但殷祝隻要一想起這幫美人在曆史上的豐功偉績,就有種自己被一群美女蛇環繞,随時可能會被拆吃入腹的錯覺。
一頓年夜飯吃下來,吃得他差點胃疼。
殷祝心有餘悸地想,自己連女朋友都沒交過,怎麼可能處理得了一幫心眼子比馬蜂窩還多的嫔妃?
連太後都這副德性,要是他真打算開後宮,還不知道這些嫔妃能給他戴多少頂綠帽子呢。
對比之下,還是他幹爹好。
忠勇仁厚,從一而終。
他剛準備坐上轎子出發,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蘇成德:“陛下,怎麼了?”
殷祝想了想說:“算了,禦書房太遠了。大晚上天冷路黑,偶,咳,朕是說宗策萬一真來了,又不能坐轎子,朕還是去卧房等他吧。”
蘇成德:“…………”
陛下,您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在心裡默默道,面上則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看着殷祝一副裝作不在意、但其實萬分期待的模樣,他知道,該是自己這個宮中老人發力的時候了。
一室燭光明亮。
殷祝在卧房正襟危坐地批奏折。
餘光瞥了眼對面的銅鏡。
嗯,這個角度不錯,顯得他整個人都精神多了,看上去像是個勤政的明君。
要不要把袖子稍微挽一下?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他揚聲問外面。
“回陛下,快子時了。”
“嗯。”
又過了一會兒。
“什麼時辰了?”
“陛下,快子時了。”
殷祝惱火道:“剛才你也是這麼說的!你是複讀——你是鹦鹉嗎你?”
門外的聲音十分委屈:“陛下,奴才是人。而且這次是真快了,還有一刻就到子時,奴才哪敢騙您呢?”
殷祝啧了一聲。
奏折已經批完了。
是時候睡覺了。
怎麼批得這麼快?
殷祝左看看又看看,忽然一拍腦袋:
奏折批完了,再問内閣要不就成了。
大晚上喝茶睡不着覺,他就喊人在爐子上溫了些牛乳,裡面調了蜂蜜,味道是淡淡的甜。
半個時辰過去了。
殷祝舔着嘴角的白沫,打了個嗝。
一個時辰過去了。
殷祝盤膝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後腦勺靠着牆壁,繼續哈欠連天地看奏折。
看着看着,他就開始不自覺地流眼淚。
燭光到底不如白熾燈明亮,再看下去,眼睛都要熬幹了。
他使勁兒用手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合上最後一本奏折,走到外面問道:“人還沒來嗎?”
負責值守的公公搖頭。
“那算了,都這麼晚了,他今晚應該是不會來了,”他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說道,“朕乏了,先睡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床榻邊,一頭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面傳來通報聲:“陛下,宗大人到了!”
“複讀機一邊兒去,别吵吵朕睡覺……誰?誰來了!?”
殷祝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幾乎是頃刻間便到了門外,快得他幾乎來不及反應——
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
但剛睡醒腿軟,一下子沒站穩,咚地跪到了地上,腦門還差點磕到桌角。
該該該死他的形象啊!!!
殷祝在心裡瘋狂咆哮: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每次跟偶像見面都會出各種尴尬得要死的意外情況!老天爺要不要這麼玩他!!!
“陛下小心。”
一隻大手眼疾手快地擋在他額前,又将他像隻小雞崽一樣,從地上輕松拎起。
“讓陛下久等了。”
殷祝擡起頭,看到宗策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嗓音低沉,松緩平和,一如窗外靜谧深沉的夜色。
都說戰場磨砺人,可男人的面容與半月前幾乎毫無變化,高大身軀裹挾着冬日凜冽的寒意,令殷祝不禁恍惚。
“陛下?”
興許是他許久未出聲,宗策的語氣帶上了疑惑。
“啊?沒,沒有久等!朕隻是躺下想點兒事。”
殷祝又繼續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他總覺得眼睛很不舒服。
看什麼都霧蒙蒙的,腦袋也昏昏沉沉。
宗策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殷祝自虐式的狂揉眼睛,俯身湊近了些觀察,肯定道:“是睫毛落進眼睛裡了。”
“是嗎?怪不得老覺得難受,那你幫我吹……”
殷祝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虛眯着眼睛,淚眼朦胧地看了偶像一眼,後退半步,轉過身去想要繼續揉直到把它揉出來為止。
“陛下。”身後傳來歎息般的呼喚。
殷祝胡亂用袖子擦幹淚水,終于轉過身來。
他心中暗罵這該死的睫毛早不掉晚不掉偏偏這個時候掉,試圖裝作無事發生,朝宗策揚起一抹笑容:“怎麼這麼晚來宮裡?今夜除夕,朕不都說了等你空閑時再過來嗎。”
宗策嗯了一聲,仔細地打量着他。
殷祝懷疑他壓根兒都沒認真聽自己講了什麼。
“你在看什麼?”他神色微微僵硬,手腳都不知往何處放,忍不住想要是宗策發現自己僞裝成宋千帆妹妹給他寫信,會不會把他當成變.态?
但轉念一想,他先前幹的事兒可比這變.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