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着礁石,雪白浪花濺上手背上有些冰。禾樂動了動手指,把手收回去,視線落在海面,日暈炫目,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眼前帶着波光的水面像夢境一樣朦朦胧胧。
他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紀延廷站在一旁,垂眼看着他的發旋。
“那你會怎麼樣?”
禾樂家裡雖不如傅家那麼有錢,但是對于聯姻還是有所了解的——兩個互不了解的人因為家族利益綁到一起。紀延廷今天直接從婚禮現場消失肯定會讓新娘子那邊很生氣,臉面都被下了,誰會不生氣。
再者,傅家一個傅岐一個傅之恒都不是省油的燈。他是見過紀延廷的父親和哥哥對他的态度的,慣常用強硬手段教育孩子,且持續的冷落。
想到傅岐,禾樂臉上僞裝出來的平和消失了,在紀延廷的陰影籠罩下顯得有些冷酷,“你爸爸.....”
紀延廷打斷他,“對不起。”
“又不關你的事。”
遠處傳來悶響的敲鐘聲,十二下,他們已然在這個荒廢的碼頭坐了一個多小時。禾樂仰起頭四處眺望,發現在這裡竟能看到他們高中的鐘塔。
順着他的視線望,紀延廷眼中的色彩赫然黯淡下去,像一團濃稠得化不開的墨。
“走吧,帶你去吃飯,這麼久沒回來有什麼特别想吃的嗎。”
他的态度仿佛一切紛擾與他無關,禾樂眉間蹙起,輕輕開口:“紀延廷......”
“嗯?”紀延廷背着光,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禾樂坐在礁石上仰着頭很艱難地看他,說:“我要回去了。”
“去哪兒?”紀延廷的聲線突然變得很冷,仿佛穿過了歲月而來。
禾樂怔了怔,說:“我太困了,沒有倒時差,想回酒店睡覺。”
四點多的飛機,一路上在糾結要見紀延廷,他在飛機上沒怎麼阖眼,回來後時差都沒倒直接跑到恒祿去“劫人”。禾樂太累了,累得隻要給他一個枕頭,他就能聽着海浪呼嘯的聲音睡着。
肉眼可見紀延廷緊繃的軀體放松了些,沒說話,半蹲下身握着禾樂的胳膊把人帶起來,“走吧,帶你去休息。”
或許是為了盡地主之誼,紀延廷把他帶去了一個高級度假山莊。禾樂整個人暈乎乎地被推着去換衣服,又被推到按摩床上。
熏香、精油、以及和緩的梵音交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禾樂趴在床上,技工的手落在肩背上,柔軟又溫暖,按得人昏昏欲睡。他側着臉看見紀延廷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禾樂想同他說些什麼,可惜思緒遲鈍并沒能及時地把心底的句子轉化成言語。
“睡吧。”紀延廷的嗓音溫柔得不真實,禾樂眼皮半垂,最後一絲光亮被一隻修長的大掌掩蓋。好像,曾幾何時,這隻手也這樣蓋住他的眼睛、臉頰,告訴他不要怕。
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如同彩色的糖果紙,洋洋灑灑飄落,禾樂竭力伸長手臂攫得一塊。啊,是嫩芽一樣的翠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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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汗水甩在地上沒有兩秒鐘就蒸發幹淨。小鳥熱得叫不出來,隻有蟬仍在堅持唱着夏末的小調。
禾樂一邊用小方巾擦汗,一邊踮着腳看前面的分班表。
今天是高一入學的大日子,剛下車便看到校門前烏泱泱圍了一大群人。換作平時禾樂是絕不會湊這個熱鬧的,但這是分班表,不看不行。第三次被人擠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鑽進散發着各種氣味的人群中。
身上同時頂着小矮子和小瘦子兩大特點,除了成為肉餅外什麼也做不了。前擁後擠下,禾樂腦袋磕到一面結實的牆上,他艱難地扭過頭。
好——高啊——
大概是把他媽媽每天早上塞給他的瓶裝牛奶換成1升裝的,持續喝三年才能長到的高度。
身後的“牆”憑借傲人的身高掃了一眼公告欄利落轉身離開,禾樂本想看看他長什麼樣,但是因為背着光着實看不清,而且背後支點突然抽離,禾樂踉跄了下不知被誰一屁股頂出了人群。等到其他人都看完了,才慢吞吞地走上前——禾樂,高一四班。
當、當、當......
沉悶的鐘聲響起。
榮德中學這座鐘樓獲得了許多設計大獎,如今已然成了海城的地标之一。禾樂沒有近距離看過,不禁減緩了腳步,随後一記沉悶的鐘聲又把他拉回現實。
要遲到了!
“報告老師,對不起我遲到了。”
七點過五分鐘,禾樂最後一個找到班級。班主任陳老師是位溫柔和藹的女士,正在做自我介紹,她對禾樂笑了笑,示意他自己找位子坐下。
放眼望去坐得滿滿當當,禾樂頂着數十道視線溜到第四組最後一排的空位上。同桌似乎對班主任分享的圖書館四種還書方法不感興趣,塞着耳機正趴在桌上睡覺。
想了想,禾樂從書包裡掏出兩瓶牛奶,為了表示友好,把最喜歡的巧克力味給了同桌,自己則慢吞吞地啜着純牛奶聽班主任介紹校園。
“好了,以上就是榮德的大緻情況,我們就不搞上台自我介紹那一套了,接下來的時間自由跟周圍的同學熟悉一下吧。你身邊的人不僅會成為你未來一年的飯搭子,好夥伴,還可能會是你一輩子的好朋友。”班主任說完,拿起筆記本走了。安靜的教室頓時沸騰起來,你一言我一言地聊了起來。
像每個進入新環境的青少年一樣,禾樂對身邊的一切感到好奇,又有些許膽怯。猶豫幾分鐘,才主動開口與前桌問好。
“你好,我是禾樂,禾苗那個禾。”
前桌是個活潑的男孩子,見禾樂遞零食過來立馬轉身在桌膛翻出幾包軟糖,“你好,我叫莊曉甯,榮德初中部直升上來的,你呢,你之前是哪個學校的。”
"我是附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