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比人還高的零食櫃,禾樂駐足在前托着下巴作思考狀。
巧克力、雪花酥、蒟蒻、果仁......琳琅滿目挑花了眼,最後禾樂謹慎地選擇了自己最愛的荔枝味蒟蒻和抹茶味雪花酥,關上櫃門猶覺得不夠,又添了一盒巧克力派和妙脆角。
“樂樂,你要開零食店啊。”莊曉甯驚訝道。
禾樂眉眼彎了彎,讓他随便挑,“沒有,隻是想帶回來跟你們一起吃。”
“随便拿嗎?那我不客氣啦,謝謝樂樂。”
“嗯,别客氣。”禾樂給周圍的同學分了一輪,擔心紀延廷回來沒得選,事先每樣留了一份。
不出所料,紀延廷又是踩點回來。開學兩周,隻出席了三天,其中兩天早退,确實很符合他榮德刺頭的頭銜。前兩次上學他不是在睡覺就是把禾樂的給的零食扔了,直至今天,禾樂才空出心思打量他同桌具體長什麼樣。
多看兩眼禾樂有些自行慚愧了,這胳膊,這腿,長得跟商場門口的氣球人那麼長,個子估計得一米八往上走,難怪能一打七呢。人人都長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怎的偏偏他的怎麼看怎麼好看。特别是那雙狹長的眼睛,掃一眼仿佛能讓人結冰,眉骨鼻梁下颌線像被小刀削過一樣,清晰銳利。
禾樂摸了摸自己360度無棱角的臉頰,惆怅,這嬰兒肥什麼時候才能消下去啊。一點兒都不酷。
或許是被盯着看太久,紀延廷不滿地橫過來,禾樂讪讪收回目光,旋即在抽屜把特意留出來的那份零食拿出來。
“你是不是不喜歡吃餅幹啊,這個蒟蒻挺好吃的。”禾樂說,“噢對了,我叫禾樂,之前是附中的。”
“所以呢?跟我有什麼關系。”紀延廷出身頂富之家,見過太多上趕着谄媚的人,對于禾樂的行為有些反感,冷冷地擡手擋回去并不接他的好意。他斂了斂神,戴上耳機趴回桌面一副孤立全世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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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說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禾樂自認還算好相與,從小到大都沒跟人起過嫌隙,怎麼剛上高中就遇上了如此世紀難題。
“樂樂,你就别白費心思了,紀延廷那個人傲得很,跟他同校幾年我就沒見過他跟誰走近一些的。”岑辰吸溜了一口面條。
禾樂吃了兩口飯,胸口還是悶悶的不舒服,“可是人怎麼能不交朋友呢?”
“可能是被他媽媽那件事影響了吧。”高一四班的一個同為榮德直升上來的男生聽見他們的對話,自然地放下餐盤加入。
三人的目光齊刷刷望過去,“是什麼事?”
周遙西謹慎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他媽媽是紀苑卿,你們不知道嗎?”
紀苑卿,著名建築師,以提出裝配式鋼結構建築而出名。海城第一座采用這種新式建築手法設計的建築是海廷美術館,落成那天各界知名人士都現身剪彩儀式,除了紀苑卿。
她在儀式的第二天登上美術館頂樓,一躍而下,結束了三十六年的生命。
那天,适逢小兒子紀延廷的六歲生日,剛落成的美術館正在舉辦第一場派對。軀體自由落地産生的巨大聲響如同禮花炸開的聲音,紀延廷迫不及待跑出去看生日煙花,于是他成了第一個發現媽媽屍體的人。
藝術總是瘋狂的。
自此之後,海廷美術館不僅沒有被人打上不詳的标簽,反而愈發受藝術家的追捧。他們贊美紀苑卿與自己最自豪的作品同眠的精神,甚至把海廷美術館當成了朝聖地。
禾樂嘴巴張了張,驚得說不出話。
周遙西還在喋喋不休,“聽說紀苑卿是腦子不正常跳下去的,紀延廷看到他媽死在面前,所以他腦子也不正常了,可不要招惹他,誰知道他會不會發瘋把你揍一頓。而且他家好像還挺有背景的,之前打架事件這麼嚴重全都被處理了,就他一個沒挨處分。”
禾樂刷地站了起來,“我吃飽了,先走了。”
“你都沒吃兩口。”岑辰不由分說地把配餐的酸奶塞到他手裡,“等下我要去小超市,你要是餓了就發消息。”
禾樂勉強勾了勾唇,說謝謝。
戳開岑辰給的酸奶慢吞吞地吸着,内心的郁結并沒有排解多少。以前禾太太常說他的共情能力太強,情感充沛,以後不知道要為女孩子掉多少眼淚的。但長大後已經好了許多,可現下聽到紀延廷的遭遇,卻差點當衆落下眼淚。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紀延廷的媽媽要選在他生日那天做出這樣殘忍的選擇。
行至鐘樓,腳步一頓,禾樂偏離原先的軌道,轉身往鐘樓去。出乎意料的,門一推就開,螺旋樓梯仿佛沒有盡頭,他一格格數着,緩慢地攀上将近12層樓高的建築。這樣枯燥的活動讓他的大腦平靜下來,隻餘眼眶有一點點紅。
正午的太陽如同金色羅帳般覆蓋着大地,迎面吹來的風帶着熟爛的果子香氣。禾樂扶着牆,雙股顫顫地倚着大鐘坐下。
鐘盤上嵌刻着彩色琉璃,陽光穿過濾成五顔六色。他伸出手,接住一抹藍,随着雲朵與太陽捉迷藏,手中的藍變成綠又消失,他急急追上去,掌心中盛起一抹暧昧的紅紫。
“嗤,幼稚。”
“誰?”禾樂警惕地看向四周,少年以一個非常危險的姿勢站在上方作維修用的升降台上。
約一平米大小的台子恍若他的祥雲,讓他得以淩駕于禾樂頭上,居高臨下地睥睨。
看清來人,禾樂的目光蓦地摻上幾縷憐憫。
紀延廷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變化,但是他讨厭這樣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