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榮德高級中學校門口,保安大叔已經從保安亭走出來三遍。閘門旁一個白白淨淨的男孩子緊緊抱着藍色書包躲在灌木後,不時探頭出來看幾眼,行迹十分可疑。
保安正準備上前盤問,男孩眼睛突然亮了亮,像脫缰的野兔一樣蹦了出去。
“你終于來了!”禾樂迎上去,一把薅住紀延廷的胳膊把他拽到一旁,像秘密接頭的特工一樣從藍色雙肩包裡面掏出一個黑色書包給他。腦袋低垂着,溜圓的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後悄聲說:“數學和化學給你寫好了,但是英語作業要寫作文,我怕跟我的思路重複了,就沒寫,等下早讀前你再努努力寫一下。”
紀延廷愣了愣,腳下的滑闆滾遠了也沒留意。他目光複雜地看向比他矮了一個頭的男孩欲言又止。
“聽到了嗎,英語作文要寫......”
“你不會是把那個綠化芒給吃了吧。”紀延廷有些一言難盡,要是沒吃壞腦子怎麼會真的給他把作業寫了呢。
“那倒沒有。”禾樂得意洋洋地在背包側袋掏出一個小小的綠芒果,順着果實形狀走向,畫了個——朱元璋。
“像不像。”
紀延廷走到滑闆旁把它踩起來左手夾着,偏過頭随意看了一眼,故意揶揄,“對着你自己畫的?這麼醜。”
禾樂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猶嫌不夠,紀延廷添一把火道:“畫得挺像的,左邊臉頰再加個逗号。”
“不給你看,我去給曉甯看。”他把芒果塞回書包,抓着兩邊背帶往教學樓走。
紀延廷踩着滑闆瞬間就追上他,勾住墜在身後的藍色帶子,端詳他惱怒的神情,“真生氣了?”
“哼。”
一米八的身高再加上滑闆的高度,紀延廷就像一座大山,高大的暗影罩在禾樂身上。禾樂跟他說話需要費勁地仰着脖子,過了一會兒,他抿了抿唇,問:“你不生氣了?我拿了你的書包走。”
“我又不是你。”
這話什麼意思,說他經常生氣嗎?禾樂大為吃驚。語調降下去一些,面無表情地複述校規第八條,“不準在校道騎行。”
“這又不是自行車。”話雖如此,紀延廷罕見地好說話地停了下來,輕輕把滑闆踢到他腳邊,“你試試。”
禾樂瞄了兩眼,尚在猶豫就被紀延廷像拎點點一樣拎了上去,他輕推了一把禾樂的背,“走。”
校道筆直平滑,夾道栽種了芒果樹,晨曦被翠綠枝葉過濾去了熱氣,柔和地鋪在少年發稍、肩頭。
“可以再快一些嗎?”禾樂得了趣,咧着嘴問,頰邊逗号似的小酒窩深得仿佛可以盛酒。
“當然可以。”紀延廷說,“你不怕就行。”
“我怎麼會怕,我可是男子漢......”話還沒說完,紀延廷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背,禾樂如同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
到底是新手,直挺挺站着,速度稍快一些禾樂的身體便不可避免地往前倒。前方有減速帶,輪子碾過立刻轉了向歪歪扭扭地往路牙撞去。眼見就要摔了,禾樂緊閉雙眼抱住腦袋。
可是,預想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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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三番五次,三番五次強調不允許在校道嬉戲打鬧,駕駛交通工具,别的同學踩單車進學校都知道下車推行,你們倆倒好,還在減速帶滑滑闆!是嫌自己的胳膊腿長太好了,要摔一摔換新的?”
“......”
德育主任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向禾樂和紀延廷發射了半個小時含酶、蛋白質及電解質的水分。其罵人的詞彙量以及用詞的新穎程度遠遠在紀延廷之上,禾樂突然覺得聽紀延廷說話倒也沒那麼讨厭,至少紀延廷說三五句就會停下來,不像德育主任,根本看不到盡頭,保溫杯裡的茶都見底了還沒說完,最終還是他們班主任來打救了他們。
“主任您說得沒錯,我一定好好教育他們。”陳老師把人領走,禾樂跟在身後乖巧地道歉,“對不起陳老師,我不應該在校道滑滑闆。”
陳老師嗯了一聲,道:“滑闆我沒收了,等期末考完試再來找我拿。你們倆趕緊去醫務室讓校醫看一下,李主任也真是的,手都流血了還一個勁在那兒說說說。”
“老師,我......”禾樂話還沒說完,就被紀延廷強行拖出去,“好的,老師。”
已經打過上課鈴,走廊上沒有人,兩米寬的走廊硬是被他們隔出了一米距離。
禾樂走得稍慢了兩步,心不在焉地盯着紀延廷手肘看。
剛在校道時,因為滑闆速度過快,撞上減速帶,他差點摔下來的時候紀延廷一個箭步沖上前,長臂撈住他,兩人同時倒下。
他倒什麼事都沒有,但是紀延廷整條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手肘處更是撕開了一道大口子,看上去有些駭人。
“我還沒死呢,再說了也輪不到你給我哭喪。”紀延廷回頭睨了他一眼,口無遮攔地說。
“紀延廷!”禾樂眉眼耷拉着,往日的神采不見蹤影,“你怎麼總是不好好說話。”
他虛心請教,“那什麼是好的話。”
禾樂沒回答他,他便自顧自地說下去,“比如,樂樂真可愛之類的?”
“逗我很好玩嗎?”
紀延廷認真地想了想,平時逗點點,它隻會啄自己,逗禾樂偶爾會收獲意想不到的樂趣,他說:“是挺好玩的。”
“無聊。”
“無聊嗎?”紀延廷歪了歪頭,思考,“跟你還挺有聊的啊,你都幫我寫作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