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到處亂成一團,幾乎無從下腳。禾樂艱難地經過一堆雜物,摸到聲源劇烈處——禾清培和唐思麒在書房吵架,盡管竭力收着聲音,但仍然刺耳。
禾樂沒見過爸爸媽媽吵成這樣,以前頂多也隻是嗆一兩句就停止再冷戰幾天,吵得赤急白臉是完全沒有過的。他躊躇地敲了敲書房門,“我回來了,爸爸、媽媽。”
兩人停了下來,唐思麒扭過頭眼眶通紅,她踉跄跑過去抱住禾樂,“樂樂回來了。”
“嗯。”
禾樂被推着上去房間,唐思麒抽出兩個三十寸的行李箱,讓他把必要的東西都裝上。
“我們要去哪呀媽媽?”他心慌了一下,抓住唐思麒的手,前所未有的冰。
唐思麒摸摸他的腦袋,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們去M國,媽媽已經給你看好學校了,不用擔心,爸爸媽媽都會陪着你。”
禾樂想抽開手,但是唐思麒的手像藤蔓一樣緊緊拽着,他根本抽不出去,“可是我不想去。”他說。
“現在不是跟你商量,寶貝兒。”唐思麒的聲音沉下去,徑直走進他的衣帽間收拾衣服,不容置喙地安排道:“媽媽給你收拾日常用品,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帶走的就拿,相機别帶太多了,隻拿最喜歡的,其他的到那邊重新買。”
禾樂呆楞着站在一旁,好一會兒忘記呼吸,“我們是不回來了嗎?”他聲音顫抖地問。
收拾衣服的動作頓住,随後又有條不紊地疊起來,唐思麒有所保留地說:“看情況。”
“發生什麼事了?”禾樂手心沁出汗,心髒一突一突地跳。
唐思麒把一摞衣服放進行李箱,厚衣服太多,她費勁地往下壓。禾樂走過去幫忙,唐思麒低着頭,道:“爸爸的公司出了一點問題。”
“什麼問題?”
“這不是小孩子該知道的。”咔哒一聲系上鎖扣,利落拉上拉鍊,唐思麒催促他,“快點收拾。”
禾樂不知道該拿什麼,手足無措地抱起一個很喜歡的模型,但太大了,他又放回去,轉身去拿相機。不同牌子不同型号的相機擺滿置物架,無從選起,他最終也隻是把剛剛摔碎鏡頭的那台放進行李箱。像是怕M國那邊沒有巧克力一樣,他拉開私人零食櫃把裡面不舍得吃的巧克力全部搬空。
沉默地收拾片刻,他說:“我想把小枕頭也帶過去。”
“帶吧。”唐思麒的聲音聽上去異常疲憊,手下動作卻很利索,無悲無喜像是隻被本能趨趕着行動。
禾樂說:“落在紀延廷家了,我現在去拿。”
突然,唐思麒把行李箱重重蓋上,發出一聲巨響,“别拿了,浪費時間。”
“很快的,他說晚上就回來,我過去拿一下,一個小時就好,我還有衣服落在他家裡。”
唐思麒緩緩擡起頭,目光森然,語氣淩厲,“我說不用拿了。”
晚餐是過年包的餃子,已經在冰箱冷凍櫃存放了一個多月,美味早已過期。禾樂心不在焉地嚼着,桌上安靜得令人心悸,沒有人想起需要倒蘸料。
洗過澡出來,唐思麒以明天要早起為由收走了他的手機。他不知道紀延廷回來沒有,他明天一大早要去趕飛機勢必會失掉鐘樓的約,他怕紀延廷傻等。
不清楚爸爸公司出了什麼事,但以目前情況看來肯定是很嚴重。離開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禾樂有些難過,他還沒跟朋友們道别,也還沒跟那個壞蛋說喜歡。
這下是真的要隔着一個太平洋了。
禾樂悄悄吸了吸鼻子,緩步下樓想拿座機打電話跟紀延廷說一聲。萬籁俱寂,這時門鈴響了一聲,大門半敞着,禾清培走到門口彎腰撿起什麼東西,他回到書房,撥通了誰的電話,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出來。過了片刻手顫抖着握不住手機,他放下來打開外放。
兩人音量不算大,僅僅可以聽見的程度。禾樂從沒聽過爸爸的聲音抖成那樣,好像有人拿槍指着他的腦袋。
禾清培:“又送來了恐吓信,上面說我要是敢把項目内情說出去就拿我老婆孩子開刀。”
傅岐:“别緊張清培,資金沒能及時回籠誰也不想,當地政策一天一個樣這不能怪你。你先帶老婆孩子出去避避風頭,等事情結束了再回來。”
禾清培:“傅總,我跟太太說好我就不出去了,你投資礦山的資金是我操作轉到海外的,數額太大僅是罰款就幾個億,我實在是沒辦法安心走。再一個,我走了,其他參與的公司也不會放過我們。”
傅岐:“礦山項目不是傅氏一家說了算,裡面彎彎繞繞很多你也知道。其他幾家參與企業就是擔心你為了減刑交代其他違規操作,所以才連連恐吓讓你不要亂說話。項目開展以來為了方便規避了許多流程,雖然大家一直以來都這麼做但放到庭上它就是不合法的,我相信你的為人不代表其他人也相信你。”
禾清培深深歎了一口氣,“逃了這一時,以後我們就再也回不來了,我不能讓思麒和樂樂整天擔驚受怕挺不直腰杆做人。”
傅岐:“前陣子你家被翻成那樣你還沒有意識嗎,礦山那麼大一塊肥肉誰都想據為己有,你代表着我,外面那些人動不了我就會想方設法動你。獄裡面什麼情況誰都說不準,聽我的,你就走吧,國内沒什麼好留戀的。你父母都在外面等你共聚天倫,你太太一家等有機會我也可以幫你送出去,你就放心走吧。”
禾清培:“我再想想。”
挂斷電話,禾清培的歎息一聲重過一聲。數十億的資本外逃罪名壓在肩上幾乎把他壓垮,他怎麼都想不通傅氏的海外公司為什麼沒能及時放款讓資金回流。打電話詢問查證半宿,涼了半截的心最終化作冰岩。
翌日清晨,外面的天還暗着,唐思麒進房叫醒禾樂,催促他趕緊洗漱,拿幾個面包放在随身書包裡,去機場的路上充饑。
他眯着眼抓起鬧鐘——5:03
按照指示做好準備,禾樂敲主卧的門,“媽媽,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