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四十五,再過不到兩個小時,太陽就要落了,狂風暴雪也會跟着黑暗一起降臨世界。
槐嶽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被這要命的冷風一吹,又在跟人差不多高的雪地裡走了好久,這會兒已經凍麻了,嘴唇控制不住地顫抖,身體哆哆嗦嗦,比篩糠的幅度還大。
三十分鐘前,掉進冰窟窿的時候,她的羽絨服不一會兒就吸滿了水分,粗繩纏在她的手臂上,斧頭像是船錨,直把她往水底拽。
值得慶幸的是,她學過蛙泳,以前無聊刷微博的時候,也看過好幾次“掉進冰窟窿該如何自救”的無用視頻,并且還比英語單詞更加牢固地記在了腦海裡。
盡管廢了很大的力氣,差一點兒就要憋死在水下,但她還是幸運地拼盡最後一口氣,一個人爬了上來。
前方一片冰雪茫茫,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這會兒的臉色有多差。
她有的時候自己都不理解她這個腦子是怎麼長的。
比如一開始,她們都已經有那麼大一個火堆了,甚至還烤了好幾頭劍齒虎肉來吃,她怎麼就沒想到用火堆燒點水呢?
這個冷得要死的破地方,哪兒哪兒都是“固态水”,随便熱熱化了不就行了嗎?她廢這個勁兒來河邊幹嘛呢?
隻要不來河邊,剛才的一堆破事就全都不會發生。
再比如,她剛才從水裡爬出來,為什麼就沒想到回去叫救援呢?她一個兩條腿的還跑得過四條腿都不成?
況且才出來就被冷風吹得打了個激靈,她那個時候稍微動動腦子也知道,自己不趕緊回去,别提救蘆琳了,她半路就可能會凍死。
可她現在還在往前走。
羽絨服裡的水分被她邊走邊擠,能擠出來的大抵都擠得差不多了,導緻原來的大紅色都退成了粉色。
腿埋在雪裡,褲子好像結了冰,梆梆硬。腳下的動作已經不是她的大腦在控制,而是一種機械行為。
“我……大概是個豬腦子……”她喃喃自語,“不對,豬都比我聰明……”
要不現在回去?
她感覺自己真的要被凍死了。
她轉頭看了眼身後,河岸早就遠遠地看不見了。
都已經走了這麼遠了,她不甘心啊!!!
“媽媽呀!”她哀嚎。
摸了下冰窟窿一樣的口袋,裡面唯一的東西就是她跟秋明要來的打火機,可是這附近越來越慌,枯枝都沒有了。
目光所及之處,最近的一棵樹也在很遙遠的地方。
“阿嚏——”槐嶽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跟着那不知名猛獸的腳印繼續走。
*
部落裡,在錢溢确定她們所處的方位之後,地圖手冊再次發生了變化,後面的局部地貌圖中,也開始出現代表她們的标志。
“斧頭是槐嶽,喇叭是魏芣,火苗是你,剩下的方塊應該就是我了。”錢溢對秋明說。
這張圖很大很詳細,點位也是動态的。她們看見代表魏芣的喇叭在河上周旋片刻,然後越過河面,正往前走,遠遠地跟在槐嶽的斧頭後面。
“槐嶽這個動态,十有八九是被抓走了。”秋明眉頭緊皺。
盡管不願意相信,但這已經是最大的可能了,否則槐嶽沒有理由走去那麼遠的地方。
“也不知道魏芣能不能追上,追上了又能不能救得到人。”錢溢跟在秋明後頭歎氣,心情其實很悲觀。
槐嶽這個剛來就砍死了兩頭劍齒虎的猛人,加上蘆琳這個部落最優秀的獵手,兩個人連逃脫都做不到,敵人的武力值可見一斑。
她們看地圖的功夫,族長在一旁,順便給她們詳細科普了這個“邪惡部落”的所作所為。
其實,他們部落一開始遷徙的時候,還遇到了另一個文明程度與他們差不多的部落。雖說語言不通,可求生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他們相處得十分和諧。
然而後來,他們又遇到了“邪惡部落”。
“邪惡部落”的文明程度比他們高,部落體系也更為完善,手工技能更不必說了,他們的拿手絕活是制作一種極薄的石片,用做武器能輕松将人割喉。
族長說到這裡,再次強調了他們是個純良的部落,然後才接着說下去。
秉着與人為善的本心,他們也想邀請“邪惡部落”一起加入他們的遷徙大軍。
可是“邪惡部落”的人将對他們的鄙視全都寫了臉上,眼裡全是傲慢,根本看不起他們這些落後的部落。
被鄙視了也沒辦法,他們也打不過人家,各走各的路便是了。他們和同伴部落都是這麼想的,但是“邪惡部落”可不這麼覺得。
他們好像生來就是一群嗜血的瘋子,突然有一天,他們騎着兇猛的野獸,毫無緣由地闖進部落駐地,開始抓捕擄掠他們兩個部落的族人。
族長那時親自帶人,和同伴部落一起潛進邪惡部落的駐地,試圖救人,卻看到了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迎着将落的太陽、昏黃的晚霞,“邪惡部落”的族人浩浩蕩蕩聚集在一起。人群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木柴堆成的祭台,大部分被擄走的人都被捆綁在上面。
“邪惡部落”的大祭司在祭台邊,穿着純黑發亮的獸皮,臉上畫着詭異的花紋,念念叨叨,跳起奇怪的舞蹈。
不多時,族人們也開始跟着大祭司吟唱詭異的調子,然後,族長迎出神聖的火焰,點燃了祭台……
聽秋明翻譯完族長的話,錢溢倒吸一口冷氣:“你确定你沒有翻譯錯嗎?”
秋明看着她:“活人祭祀的事情其實并不奇怪,尤其是在像現在這樣蒙昧的蠻荒時代。我們地球的曆史上,類似的事情也不曾少過。”
“可他們這樣祭祀的目的是什麼呢?”
族長搖頭,由于語言不通的緣故,他們也不知道“邪惡部落”的人是怎麼想的。
那晚他們的營救計劃失敗得很徹底,族長的孩子們都喪生在了那場戰鬥中,同伴部落比他們遭受的打擊更為嚴重。後來,在逃跑路上,他們和同伴部落走散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秋明把要點總結,整合出族長口中“邪惡部落”的形象:“武力值高、能馴化猛獸、文明程度高、手工藝精湛、有宗教、有信仰、部落體系完整……這和類猿人部落之間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大得簡直不像是生活在同一個時代。
事情好像變得更複雜了。
她們揉揉太陽穴,繼續盯着地圖看。
“幾點了?”錢溢忽然問。
“兩點多。”秋明看了眼時間,即便鎮靜如她,這會兒也難得開始焦躁了,“還有一個多小時日落,她們要是再不回來,天黑了不得凍死在外面。”
錢溢歎氣:“七天時間換一條命,可是我們現在的時間是0……”
“能貸款的吧?”秋明說,“大不了就負十四。”
錢溢感覺秋明瘋了,這不像是她能說得出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