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一家名滿揚州城的胭脂鋪,她立刻跳馬入店,奮力鑽進憧憧人群,用腦袋把人群分流開,移步到了櫃前,二話不說就和人搶胭脂,奪口脂。
明明都是紅色,可但凡顔色有點不同的,她就搶。
她的原則是:屯貨得狠。
書生抱着懷中的書跌跌撞撞緊跟其後,一會兒踩一下那隻腳,一會兒踩一下這隻腳,走哪兒哪兒就是哀嚎陣陣。
好不容易擠到佟十方身後,隻見她忽然轉過身來,臉上塗的紅一塊紫一塊,嘴巴上也是五花八門。
“來的正好,幫我瞧瞧哪個顔色好看。”
“單看哪一個色都好看,但是這樣混在一起就感覺你有什麼大病。”
“我問你就是我的錯。” 佟十方冷笑一聲,立刻轉頭對掌櫃的喊:“結賬!”
她揣了個滿懷得意洋洋出了門,立刻又拐了彎去隔壁巷弄制備了幾套五顔六色的衣衫,幾隻明晃晃的梳篦發簪,幾枚貴氣逼人的戒指,以及一個披風一個鬥笠一條面紗。
逼近午時,二人才得以跳上馬背,緩緩向城外去。
佟十方開始慢慢悠悠抹那些胭脂水粉和香膏,又一件件穿戴金銀首飾,末了把面紗鬥笠披風一戴,遮的嚴嚴實實。
書生不懂,撓頭問:“大俠為什麼要戴鬥笠面紗?”
“頭頂那麼大太陽,沒有鬥笠會曬黑的,這麼大風沙,不戴面紗皮膚會變粗,懂嗎?”
“既然要遮的這麼嚴絲合縫,幹嘛還作那些穿戴?”
“本美人戴上隻管自己心情愉悅,誰管你們看不看的見?”
二人說話間出了揚州城,慢悠悠往遠處山明水秀中去。
走着走着,便見迎面走來一老婦,杵着一直木頭拐杖,晃晃悠悠走來,恰在雙方靠近時,老婦突然往馬前側跑來,就勢一躺。
佟十方的馬受驚揚起前蹄,十方則掌推馬背,腳踏馬镫,借勢向後一飛,平穩落地。
那馬從老婦手臂邊擦過,她卻不為所動,大喊起來,“來人呐!這人把我撞折了!”
“大娘,你沒事吧?”書生正想下馬扶她,卻被佟十方高聲呵斥。
“别靠近她。”她拎住書生将他拉下馬,又一腳踹在他的馬臀上,第二匹馬再次向前奔去,這回眼看着就要踩在老婦身上。
老婦卻面不改色,忽然以掌擊地,翻身旋飛至半空,竟躲過小馬,再次落地已經穩穩站住。
佟十方仔細端詳她,身形中等,粗衣布衫,滿臉褶子,标準的農婦。
她笑了笑,“大娘,你想訛我?”
老婦在衣裙上蹭了蹭滿手的灰,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是啊。”
“你就不怕我切了你?”
“切?你有刀嗎?”
佟十方向身後一摸,她的青雁彎刀怎麼不見了?
什麼時候不見的?
那老婦從拐杖中抽出一把細長的劍,指着她:“無常菩薩,今日我特來送你,你是要去見無常還是見菩薩,你不妨——”
她話還沒完,半空便飛來一物砸在她左眼上,她一把捂住眼睛倒退三步,定睛一看,地上落着一隻金戒指。
“堂堂大俠竟用暗器,下三濫!”
佟十方将另外九隻戒指一一摘下來,放在手中上下抛丢,“打赢是英雄,打輸是狗熊,下三濫的英雄也是英雄。”
她腳下生氣,踏氣使出淩空微步,繞着老婦如風如電的變幻位置,戒指則一個個飛速的從手中打出去。
老婦一邊哀嚎,一邊舉劍在周身格擋亂刺,卻總慢一步。
手上戒指用完了,佟十方足底在地上輕巧的一磨再一掂,便将地上的幾個石子掂上腳背,随後腳背輕使力,石子飛起,她伸手一握,手裡又多了一把暗器。
這一動作隻在一刹那,老婦完全無法招架,終于雙膝跪地捂臉喊道:“别打臉!我認輸了,認輸了!”
佟十方這才站定,“說吧,你是哪個門派的?”
“長安青陽派,你打聽這個幹嘛?”
“回頭找個時間去報仇啊。”
老婦大驚失色,單膝下跪,拉住她的衣服,“大俠,你繞了我們吧,我那些徒弟年紀還小。”
“你是青陽派掌門人呀?”
她赧然的擡不起頭,“是。”
佟十方望着遠路思忖半晌,終于長歎一口氣,“你和我媽差不多年紀,怪可憐的,算了吧,不過你把我的兩匹馬都吓跑了,是不是該賠償我?”
書生忙道:“兩匹馬都是你自己打跑的。”
她自腦袋裡搜刮出一句:“孔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你再随便接話我揍你,還不替我把戒指都撿起來。”
老婦顫顫巍巍掏出一袋子錢遞給她,她打開瞟了一眼很是滿意,“行了你走吧,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不尋你仇。”
書生将戒指拾起,一回頭卻看見佟十方讷讷的望着老婦,不知為何見她眼底有細雪乘風過。
“喂,等一下。”她從錢袋裡掏出兩塊銀子抛過去,這回老婦擡手接住,“長安那麼遠,當路上盤纏吧。”
書生暗笑,這江湖猛将竟做起好人來了。
他索性贊歎,“大俠如此英勇,小生賭你在江湖能長命百歲。”
哪知道佟十方突然臉色大變,目光恣睢,啐道:“廢話!我要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