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大約八九歲的樣貌,臉色曬得黃,腦袋卻光亮雪白,着一身青杉,頸上挂一串油亮的珠子。
佟十方上下将他一番打探,不禁感歎笑道:“小師父好身手,不過為何要躲在樹上呢。”
小沙彌上前亦笑道:“施主好膽識,背着大刀進佛堂,連門檻也敢坐。”
“我不是來求佛的,我是來求人的。”她起身撫平衣袖,拱手躬身道:“凡夫俗子求見百歲方丈。”
“原來如此,可你們來的卻不巧,我師父不在,你瞧古刹中上下除了我還有活物嗎?”說罷他便往後殿走。
李三粗上前幫嘴:“這位小師父,要麼你好心行個方便給我們一間下房,我們可以等。”
卻聽他幽幽回,“施主此話怎講?我不行方便就不是好心人了?”
佟十方擡手打在李三粗肚皮上,做了個眼色,“不勞煩小師父,我們就在院中等着。”
夜深後,明燈幌幌映着天光。
三人也不進前殿,就在銀杏樹下坐着,初春的夜仍是凄冷的。
風一起,陳赝生便抱着竹排瑟瑟發抖。
佟十方扯下外衣丢在他頭上,隻道:“你這呆子,身體這麼弱怎麼考功名?聽說科舉一試就有月半之久,像你這樣還沒考完就先咽氣了,人家是交卷,你是交屍。”
他忙将她的衣服裹在身上,隻覺得帶着她體溫,軟香撲鼻,輕飄飄的,人也暈暈乎乎。
不過一番話委實難聽。
“考功名靠的是腦子,體力算什麼,小生将來會是謀臣,又不是武将。”
“好好好,未來等你高中,可要在朝中給我做堅強的後盾,今朝我護着你,明日你要回報我。”
“隻要你把我送到雁門關,那是一定。”
李三粗也被凍得牙口不清,抱臂往她身邊湊了湊,“大哥,你為什麼要對那小和尚那麼客氣?你不是說你連佛祖都不怕嗎?”
佟十方反問:“這樹多高?”
陳赝生搶道:“大約八丈。”
“他從正中跳下來,有多高。”
李三粗伸出八根手指掰弄,半晌也沒搞清楚,索性把鞋脫了一隻,添一隻毛茸茸的大腳來數。
“别數了,是四丈高。”佟十方捏住鼻子訓道:“把鞋穿上。”
李三粗聞言一愣,“這小娃能從四丈穩穩跳下,了不得,能有這功夫真是不簡單。”
“所以我才不敢造次,誰知道他背後的人有幾把刷子?”她望着佛前燈火低聲道,“何況百歲方丈性格怪癖着呢,把他惹怒了,他的嘴巴可就比死鴨子還硬了,什麼也甭想問出來。”
李三粗又向她身側湊了湊,“大哥何處打聽到的這老方丈,我咋完全沒聽說過。”
“這等隐居的高人還能讓你知道?”她抱着刀搪塞了一句。
廢話了,這人物設定可是她一個字一個字碼出來的。
百歲方丈雖性格怪異,善惡難辨,卻是隐藏在江湖古刹中的萬事通,是佟十方堅定不移的合作夥伴。
為女主行方便的人,豈有不用的道理。
三人在院中幹巴巴坐了一夜,翌日遠雞鳴,那小沙彌端着水盆從屋中出來走到三人面前。
“施主煩請讓讓,我要給老樹澆水。”
佟十方連忙爬起身,見陳李二人還靠在樹上酣睡,立刻擡起雙手,在兩人腦門上各自敲出一個響亮的栗子。
二人捂着腦門連滾帶爬起來,那小沙彌便将水往樹下一潑,遍地濕泥。
這擺明了就是趕人。
“你——”李三粗正想開口罵,腹部卻一痛,遭到佟十方一計重拳。
佟十方俯手對小沙彌一笑:“小師父,不知你師父何時回來?”
“已經回了呀。”
陳赝生詫異道:“啥時候的事?我們仨就睡在院裡怎麼不知道呢?”
小沙彌将他上下打量,“施主是個讀書人吧?那就是了,我師父多高的武功,飛檐走壁,來無影去無蹤能讓你知道?”
李三粗立刻湊上前,亮出一邊二頭肌,“我會武功,我咋也不知道呢?”
“這位施主一身蠻肉,沒半點靈氣,你武功太差。”
“你——”李三粗又要開罵,後背又中了佟十方一拳。
佟十方笑笑:“小師父看我呢?”
“你?内裡渾厚,武功上流,就是煞氣太重,與火相沖,容易犯事,未來的路不好走。”
佟十方笑了,“你今天不當和尚,當起算命先生了?”
小沙彌哼了一聲,腋下夾着空盆就往殿中走,“啰嗦的很,還不進來見我師父。”
佟十方喜出望外,卸下背上的刀遞給李三粗這便跟了進去。
二人前後腳穿過煙雲缭繞的前殿後殿,又到了後院的一間禅房門前,小沙彌讓她院中等,自己則開門進去,片刻後他從門縫探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