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人裡,李三粗聒噪話最多,了色有一茬沒一茬的嘴碎,旬日裡全靠這一大一小打破沉悶,現在二人不在,她和陳赝生之間的氛圍就變得生冷淡漠了。
陳赝生倒是不怕,自顧自從竹排裡掏出一本《司馬法》細細翻看,他一看起書來就如入無人之境,充耳不聞身外事。
佟十方斜靠在烏蓬壁上,一對光溜溜的雪白的腿疊放在一起。手裡捏來一把案上花生,一顆顆打向江面,均在水上飛。
“走哪兒都把臉埋在裡面,你讀書還挺使勁的。”
“嗯,表姨夫還在泉下等着我為他平反呢。”
“你和你表姨夫很親嗎?”
他頭也不擡,“小時候見過他三回。”
“這算哪門子的僞親戚,你是吃過他家的飯還是喝過他家的水?你這姨夫,在世不想着法子提攜你,等死了就想起讓你伸冤?有些人光用個血統就想捆綁你,惡心人,我說你為了他走這條路有意義嗎?”
“為什麼沒意義?”
她望着遠江,“實不相瞞我小時候挺愛讀書的,不過長大後就不喜歡了,因為我知道了他們逼我讀書是為了讓我考上好大學,找個好工作,然後拿月薪去做扶弟魔。”
陳赝生擡頭眨眼,沒懂。
“這麼說吧,倘若你爹娘逼你去讀書是為了讓你升官發财,好供養你的兄弟姐妹,你還願意寒窗苦讀嗎?”
“我願意。”他把頭埋回書間,平靜的說道:“選擇為自己活沒有什麼不對,我選擇為他人平反複仇也沒有什麼不對,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好吧,尊重,祝福。”
“不過。”他疏忽道。
“不過什麼?”
“我願意供養兄弟妹,但是不想供養那個姐。”
“喲,你對女人還有年齡歧視?”
“我就是不喜歡。”
不多時天上飄灑起洋洋細雨,轉眼又變成大雨,千顆萬顆白珠争前恐後的落入江面,漣漪成浪,船身遙遙晃晃。
佟十方對船尾喊道:“老船家,雨大了進來把蓑衣鬥笠穿上吧。”
外面沒有回應,她疑惑的掀開小遮簾,隻見船尾空蕩蕩,船家和船槳都不見了。
陳赝生追看過去,驚的要站起來:“呀,他墜江了!”說罷就要出去救人。
“不對。”佟十方按住他,側身向簾外掃視。
他們船身的兩側不知何時竟多出了十艘一模一樣的烏篷船,這些船上同樣不見船夫掌舵,船體與他們一同勻速順流而下,像幽靈船一般緊緊相随,似乎是刻意将他們夾在當中。
雨勢越發癫狂,天地之間霧濛濛連成一片,黃豆大的雨珠砸在烏蓬上如灌雷響,再細處就什麼也聽不見,分辨不清了。
陳赝生:“怎麼回事?”
“又有人來找麻煩了。”
“這次是沖誰來的?”
“沖誰來都一樣。”看不見對方面目,又偏偏在江上,她心中也七上八下。
“不知道李大哥和了色在哪裡。”
二人再次掀開遮簾打探,卻見十幾艘烏篷船已經改了陣法,悄無聲息将他們團團包圍住,這兇水激浪,一時竟無處可逃。
卻在此時,四面八方突然傳來鎖鍊響。
“當心!”
佟十方剛将書生腦袋按下去,便有十幾隻豹爪大小的彎鈎飛來,幾隻勾穿了烏蓬,幾隻又勾在船身的四面八方,緊接着小船便發出咔咔咔的崩裂聲。
“船要裂了,護好你的書!”
佟十方一聲令下,陳赝生便一手抱緊竹排,一手緊緊環住她的腰,在小船被撕裂作幾瓣的間隙二人猝然騰空。
“書呆子,你這破書怎麼比你還重?”佟十方落在鐵索上,陳赝生卻踩了空,她連忙一把拽住他衣襟,足下順着鐵索的來勢飛奔出去,最終跳落在其中一艘船上。
便聽着咔一聲響,鐵索又飛速收回,二人連忙分|身躲避。
佟十方連忙取刀橫出削平了烏蓬頂,卻見裡面并無一人,隻有一個由滾輪齒輪組成的複雜機關,正噴着白色蒸汽,彎鈎鐵索是從這裡自行發射出去的。
她當年寫下的冷兵器時代已經出現蒸汽機關了?這江湖已經發展到這麼高的級别了?
她舉刀砍向機關,機關樁竟隻是凹陷了一點,全因外面包着一層渾厚的鐵皮。
她将刀向下插入船身,再運氣拍在刀柄上,刀身貫穿夾闆,撕裂出一個大口子,江水源源不斷的灌進來。
“讓它慢慢沉去,去找李三粗他們。”
二人目光在船隊裡掃視,最終落在同一艘船上,“在那!”陳赝生指着。
佟十方帶着他飛上那艘船,隻見李三粗與了色果然卧在其中,隻是暈了過去。
“你怎麼知道是這艘?”她問。
陳赝生解釋:“這艘船吃水最深,上面一定有人而且人不輕。”
“不錯,你也不是百無一用。”佟十方笑笑,在他臉頰上順手一捏,這便鑽入蓬中查看二人。
她渾身被雨淋濕,輕薄的衣衫嚴絲合縫的貼合着身線,因一個微微的弓腰的動作更是顯得身形玲珑曼妙。
陳赝生收回目光,擦了一把被她捏過的地方。
“真愛亂來。”